第 43 章 ☆、番外★君已陌路(下)★
我想我定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才能如此的順風順水,除了能遇到然然這麽好的女孩不說,更是得到老天爺的特別眷顧,運氣好得遭人妒忌、“令人發指”:
研究生生涯的最後一個學期,我有幸進入坐落于巴黎的、全球知名的服裝設計跨國大企業——ESHAI總部,成為一名實習生。非但如此,我更是極其幸運的拜在著名設計師威廉大師門下,按照中國的說法,這叫做“入室弟子”。
威廉大師本是一位中國人,碰巧還是S市人,據悉身價來頭也有的說,曾經是某知名財團的少爺,只是年輕的時候被情所傷,心灰意冷之下遠走他鄉,自我放逐國外,這一放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來威廉大師一直沒有結婚,頗有幾分終身不娶的意味。膝下無子的他唯一喜歡和寵愛的小輩就是他大哥的女兒,也就是他的侄女,婷婷小姐,全名叫做杜舒婷。
關于這位婷婷小姐,公司流傳着她的許多傳聞,聽得多了我也總結出一套:豪門千金,系出名門,姿容端莊,舉止優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公主淑媛。這位公主因着威廉大師的緣故,一年365天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呆在巴黎,更是ESHAI的常客,公司裏幾乎所有的單身男士都在打她的主意。
我卻不以為意,因為我已經有了全世界最好的然然。
入室弟子有着得天獨厚的機會傳承著名設計師的真傳,也許都是華人的緣故,威廉大師對我極其上心,毫不藏私,不是精華不外露,不是經典不教受,短短三個月,我受益匪淺。說我“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好,說我“不自量力”也罷,我愣是憑借剛剛學到的這點兒“皮毛”,設計出了一套婚紗禮服。
曾經聽然然提起過,等将來我們結婚了,那麽結婚禮服歸我設計,我們的溫馨小窩由她包攬。然然一直渴望着能有自己的一套婚紗、我為她量身定制的婚紗、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婚紗,上面沒有任何的脂粉香氣、笑語淚滴、陳跡舊夢,有的只是純淨潔白的愛情……
我的工作臺上放了一張然然的玉照,每當感覺疲憊的時候就會盯着她笑靥如花的臉龐出神,不知不覺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明媚的陽光之中。青翠柳絲,不及她的秀發;碧綠漣漪,不比她的清眸。
腦海中想象着她美麗的樣子,手下刷刷數筆,一蹴而就,再眨眼,一套婚紗已經初見成型。這套婚紗以經典的白紗為主,将絢爛多彩的感情大膽而利落地收斂為愛情最為聖潔的白金色。
我為這套婚紗特別命名為——唯愛佳芳。說起這個名字,取自我閑來無事信手塗鴉的一首藏頭詩:
唯唯梨花向日開,愛爾無瑕玉脂白。
佳人若知君子意,芳草代為結永環。
我呆呆地盯着這件婚紗,不禁漸漸出了神:然然,你願意嫁給我嗎?
不知過了多久,突來的一陣爽朗笑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哈哈哈——,小關,來,師父為你引薦一個人,這就是我的侄女,婷婷。”威廉大師親切的拉着一位美麗而陌生的女士介紹說,從他眼角深深的皺紋無不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非常愉悅,可見傳言不假,這位婷婷小姐深受他的喜愛。
師父親自引薦的人,我不敢怠慢,不卑不亢的沖杜舒婷行了一個紳士禮。她淡淡一點頭,臉上挂着優雅得體的微笑:“關先生好。”
寒暄了幾句,杜舒婷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衣架上那套“唯愛佳芳”,她打量良久遂問威廉大師:“叔叔,您覺得這套婚紗怎麽樣?”
“設計簡約,立意大膽,只要稍加修改完全有實力跟那些資深的設計們一争下季新品的代言,不過可惜了,小關還在實習試用期,嚴格來說不算ESHAI的正式員工,否則……”威廉大師惋惜而遺憾的搖搖頭。
我沒想到這套拿來練手的婚紗能博得威廉大師這麽高的評價,誠惶誠恐的謙讓了幾句官方說辭,心裏到底是不服氣,憑什麽就因一個實習生的身份,注定我要低人一等?
威廉大師安慰道:“別灰心,我們可以等下一季。”
等?這一等起碼要一年的時間,ESHAI的婚紗專打季不定期限定,不過根據以往的經驗,時間挨得最近的兩季将将隔了一整年,這還是最短的。
威廉大師見我臉色不悅,聰明的轉移了話題:“小關你還不知道吧?說起來你能進ESHAI,還多虧了我的婷婷侄女。”
我詫異。
“小關,憑借咱們ESHAI的牌子,師父不說你也知道,應聘簡歷那是多如牛毛,人事部那邊的人可沒耐心一份份的過目,幾乎全部塞小推車直接處理掉。”威廉大師感慨萬千,接着道,“那天有個粗手粗腳的實習生不小心碰倒了一輛小推車,你估量估量,一整車的簡歷能有多少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吧,碰巧那天婷婷剛好路過,憑借一雙火眼晶晶愣是從一大盤散沙中淘出了你這顆金子,你說巧不巧?”
得知了這麽段始末原委,我明白了自己的幸運從何而來,對杜舒婷這個人心存一份感激。正想開口表示謝意,卻被她捷足先登:“關先生若真心謝我,今晚便陪我出席一場聚會吧。”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聚會的場地在一家高檔酒店的大廳,大多是外國人,偶爾可見幾個熟悉的臉孔。不得不承認杜舒婷很有吸引力,“招惹”來不少年輕男士上前搭讪,但都被她婉言拒絕。
她百無聊賴的品了一口香槟,晃着酒杯,突然問:“關先生還在置氣?”
我不語,只顧悶頭喝酒,任誰都看得出我心情不佳。
“說實話,我也很欽佩你的才華,你若真想試一試,我可以說服叔叔幫你。”她說。
我簡直難以置信:“真……真的?謝謝……”
“關先生先不要急着謝我,只願你将來不要後悔……”
聽聞杜舒婷這句模棱兩可的話,我的大腦一時轉不過彎來,不過不容我深思,一切都被欣喜所掩蓋,想到我極有可能一夜成名,想到故國的然然還在等我,想到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
越想,心裏越美,被幸福沖昏的頭腦一時間有些暈暈乎乎的,意識喪失之前的最後印象,是對面杜舒婷那雙擔憂的鳳眼。
隔天清早,一切都已,地覆天翻、萬劫不複!
“怎麽會……我……我跟你……跟你做了……”精致的酒店大床上,我慌亂的抓起身下床單死死的護住自己身子,看着旁邊那個女人,語無倫次。
杜舒婷顯然比我還慌,拼命裹緊被子擋住外洩的春、光,眼角湧上淚痕:“你昨晚喝醉了,我也……喝了不少酒……我們……我們……”
酒後亂性!
這是唯一的解釋,我盯着身上床單渲染的幾朵“紅梅”,如墜深淵……
再回國見到然然,我沒了以往的坦率。餐廳裏相對而坐,小心翼翼的觀察她的臉色,确定以及肯定她沒有一絲異樣,心裏頓時松一口氣,一不小心碰到她的視線,我愧疚的無地自容,慌忙逃開。
“怎麽了?也不說話,身體不舒服?還是工作不順心?”然然蹙起眉,關心的問。
“沒事,可能太累了。”我找借口,成功蒙混了過去。
“君則,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申請了去巴黎留學,快的話再有兩三個月就能出結果,到時候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
然然要來巴黎!我一慌打翻了手邊的菜碟,驚得站起來:“然然,我……我這次回來的匆忙……公司只給我一天的假期……我現在……要……我要先走了……”
頂着背後然然那疑惑不解的視線,我落荒而逃了。其實返程航班在兩天以後,但我不敢面對然然,逃到了一家旅館把自己關起來,獨自痛苦。
兩天之後我回了巴黎,剛到公司又遇到一個最不想面對的人。
“叔叔已經同意推薦你的婚紗作品。”杜舒婷抿了口咖啡,又優雅的放下,“叔叔起初不打算淌這趟混水的,後來我說……我說我們……正在交往,他才肯幫忙。”
不等我有所表示,她又緊接着說:“你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見一個人才被白白埋沒,這只是權宜之計,不過這段時間要委屈你跟我假扮情侶了。”
我無聲的抗議。
“那件事……不全是你的錯,我也有責任,所以……”她緊了緊手中的杯子,說:“我們就當成一場錯誤,徹底忘了吧,等這段時間過了,我會親自向叔叔解釋。”
說到這,她站起來走出了咖啡廳,留我一個人對着她的背影出神。
“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我不知還能說什麽,畢竟,是我奪走了她珍貴的第一次……
對于杜舒婷的提議,我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接受。因為父親教育我說:“有些事有可為,有些事不可為,但人活在世不過‘名利’二字,在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上,只要不涉及‘原則’性問題,未嘗不可做個妥協……”
之後幾天杜舒婷一切表現如常,除了在威廉大師面前跟我走得比較近、笑容比較多之外,連過界的親密舉止都不曾有,私下見面也不見有何尴尬。
我惴惴不安的一顆心才算徹底放下:那場錯誤,就叫它随風而逝吧……
兩個多月後,在威廉大師的幫助下,我設計的婚紗成功入圍ESHAI的代言候選名單,不過最終的決定權在總裁手上。關于這位總裁,據說很是神秘,經常在國內總部,巴黎這邊的總部倒是來得很少,起碼我在威廉大師身邊将近半年之久,從未見過他。
又過了一周,威廉大師傳回消息:“總裁很滿意你的作品,不過他指出來一點小瑕疵,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個名字,‘佳芳’兩個字太過生硬,總裁說你若同意的話,可否采用他新定的名字,唯愛芳醇?”
我欣然接受。一個“醇”字可謂點睛之筆,不但很好的诠釋了這套婚紗的氣質特點,更是将我與然然之間的感情傳達的淋漓盡致,盡善盡美:
甘醇佳釀,愈久彌芳……
事實證明,我高興得太早了。
當晚威廉大師突然找上門來,質問我為什麽始亂終棄、抛棄他侄女?
我無力辯解,任他又打又罵,事出不久杜舒婷趕到拉走了威廉大師,臨行前她滿懷歉意的表示:“對不起,關先生,叔叔舍不得我吃虧,不過你放心,我會安撫好他的,類似今晚的事不會再有下次。”
我很煩躁,登錄QQ去大學同學群裏游逛,意圖緩解心情,卻被一張圖片煞白了臉。
圖片中有兩男一女,女的正是杜舒婷,男的一個是威廉大師,另一個只照了一個側臉。不過身為當事人的我,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個男人就是我自己,這張照片正是剛剛威廉大師來跟我鬧,杜舒婷阻攔他的一幕。
圖片下邊附着一小段話:今天坐大巴游巴黎夜景,不小心捕捉到老丈人打女婿的一幕,拍下來供大家鑒賞,徒增一笑耳。
再下邊就是一大推議論,什麽“剽悍岳父”、“女兒沒良心,胳膊肘往外拐”、“世風日下”等等之類的。
突然有人留言:那個女婿大家覺得眼熟麽?像不像關君則?
诶!真挺像他的!
……
我突然不敢再往下看,沒出息的關了筆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胡思亂想然然會不會看到這張圖片?看到了會怎麽想?萬一她要問,我該怎麽解釋?
腦海中再次浮現那場罪惡般的錯誤,我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坦白從寬,或許她會原諒我呢?或許她不介意這件事呢?或許……
我拿出手機,擺來擺去,擺去擺來,最終也沒勇氣打給然然,再次沒出息的關機了。
那時的我,殊不知這一關,也關掉了我與然然之間,今生唯一僅剩的一次機會……
我不知然然怎麽要到了我的工作電話,手機那頭傳來她語帶哭腔的決絕:“關君則……我們……我們分手吧……”
我不同意!
我試圖挽回,不顧公司嚴格的出勤制度強行飛回了S市,再見面,她留給我的,只剩一個冷漠的背影……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我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月,終于迎來了ESHAI的時裝發布會,就在我即将大放異彩的當頭,臨門一腳總裁一句無情判決,徹底粉碎了我的念想:“關君則不是ESHAI集團的正式員工,所以他的作品沒有登臺展示的資格。”
我不服,找到了威廉大師,卻得到一句默然的敷衍:“對不起,這是總裁親自決定的,我也無能為力。”
我不顧秘書阻攔,沖進了總裁辦公室,卻得到更加難看的下場。那人背對着我,望着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不屑兼鄙夷的丢下一句:“關先生若對我們ESHAI有所不滿,大可以請辭走人,另尋高就!慢走,不送。”
人要倒黴連喝涼水都塞牙縫。突然有一天,許久未見的杜舒婷找上了我:“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
我的視線落在她挺着的大肚子,心,如墜萬丈冰窖,痛徹心扉,寒徹心骨……
五個月!竟然過了五個月她才肯告訴我!五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做流産都危險,況且她那位睚眦必報的叔叔也不會任她吃這麽大虧!
杜舒婷還是一如既往的,嘴角挂着優雅而得體的淺笑。我凝視着這張美麗端莊的容顏,良久良久,才極其遲鈍的,萌生了一種被算計上了賊船的感覺。
“為什麽?”我紅了眼,寒了心,質問她。
“我愛你。”她雲淡風輕的說道。
愛?可笑!
可笑我明白的太晚,父親總是提點我說:“這個社會既危險又殘酷,知人知面不知心,君則,你一個人在國外闖蕩要多留個心眼,不要被人算計了……”
父親,父親,可笑我明白的太晚,明白的太晚了……
★★★
大雨滂沱的街,傘沿凝聚的一串串雨滴落在眼角,順着眼睑的弧度緩緩滑過頰側,彙入頸後,涼涼的感覺。
我高舉那把栀子花開的青色淡雅小傘,輕揚起下颌,為她撐起一片安寧,靜靜地伫立,心跳再次被觸動。她似一樹靜待的花苞,悄悄停在時間的彼岸,默默等我歸來。
然然,待一切塵埃落定,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我是關君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