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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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垂第二天拍攝的時候明顯心不在焉,屢屢犯低級錯誤,旁邊的喬嘉時還總是提問題套近乎。一開始問一些工作上的問題也就罷了,後來越來越過分,偏偏他笑容溫和,語氣真誠,叫人忍不住放低戒備,看不出來在窺探隐私。
“馮老師有女朋友嗎?”
“嗯。”問到這個問題馮垂明顯走神了。
喬嘉時再接再厲:“那她一定很優秀,畢竟馮老師這麽厲害。”
“是。”馮垂心不在焉地擺弄手中的機器。
“馮老師聽說過靈感缪斯這個說法嗎,以前有知名畫家,現在有些知名的大導,在看到某個特定模特或者演員的時候會有強烈的靈感,很多人還和自己的缪斯喜結連理。馮老師也是搞藝術的,不知道你女朋友有沒有帶給你這種感覺。”
馮垂被驚到了似的,感覺自己內心被人窺探,他擡起頭,只看到喬嘉時友好的表情,還在微微點頭示意他回答。
“我出去透透氣。”馮垂丢下一句話就離開了攝影棚,準備開機的工作人員們面面相觑,只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
“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對,讓馮老師生氣了嗎?”喬嘉時一臉無辜,還帶着些許的惶恐。
衆人都安慰和他沒關系,還紛紛聊一些閑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喬嘉時這才放心地點點頭,放松下來。的确,他現在很放松,因為已經确認了問題究竟出在何處,馮垂的表情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等今天的拍攝任務結束後,喬嘉時十分有禮貌地和馮垂握手道別,馮垂看起來情緒不高,草草收拾現場離開。
喬嘉時照常來阮月商的新家幫忙監工,沒想到阮月商也在這裏,看上去無精打采的。
“你怎麽來了?”她強顏歡笑,“真是太麻煩你來,總是過來幫忙。”
“剛好沒什麽工作,我就過來了。今天我去拍攝封面了,是馮垂親自操刀的。不知道是他性格本就冷淡還是今天心情不好,不太愛說話。”喬嘉時坐在她旁邊,遞過去一瓶水。
阮月商覺得是因為吵架的緣故,她肯定不能和喬嘉時說,于是接過水’嗯‘了一聲。
“也怪我多嘴,問了他幾句話,他似乎有些反應激動。”喬嘉時看着阮月商的表情,循序漸進地輸出。
“什麽話?”依照阮月商對馮垂的看法,他不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更何況是在第一次見面的喬嘉時面前,他問了什麽話。
“我就問了他有沒有女朋友,對靈感缪斯怎麽看的之類。”喬嘉時聳聳肩,似乎很疑惑。
“靈感缪斯?”阮月商歪頭看他。
“就是像畫家、導演之類的,有時候會對特定的人産生靈感,從而作出佳作。我覺得他也是搞藝術的,沒準對這方面有所見地,或許他的另一半也是他的靈感缪斯。沒想到他馬上離開了,或許我這個問題太冒犯。”
阮月商突然被觸發記憶開關,過去的一幕幕都在她眼前浮現。從和馮垂第一次見面,她無意中提到了一個拍攝手法,馮垂就拍出了時隔兩個多月的第一次滿意的圖片,還讓業內對他隐退的傳言不攻自破。這姑且可以算是她參與到了拍攝過程中。
可是之後她再也沒對他的工作有任何了解,拍攝什麽,什麽時候拍,她統統不知道。不對,她知道。他總是在和她約會的第二天拍攝,前一天不管怎樣都會擠出時間來見面,如果那天因為意外沒見成,就和上次一樣,他就會取消第二天的拍攝。
阮月商驀地站起身,手中的礦泉水瓶掉到地上,咕嚕嚕滾出好遠的距離。
“怎麽了?”耳旁是喬嘉時關心的問話。
“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要處理,就先走了。”阮月商臉色極其難看,嘴唇蒼白,雙頰毫無血色。
喬嘉時是不可能放任她這樣出去的,也跟着站起身來:“你要去哪,我送你。”
阮月商本來想拒絕,看到喬嘉時關切的面龐,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她呆呆地報出一個地址,這是馮垂的家,她從來沒去過,沒想到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卻要去了。
這個地方喬嘉時再熟悉不過,他壓抑着內心的喜悅,盡力擔憂地問:“發生什麽事情了,你有朋友在這裏嗎?”
阮月商搖頭,一個勁兒搖頭,她眼中含着一汪淚水,使勁瞪着眼才能不讓淚珠滾下來。喬嘉時識趣地點頭:“好,我不問了,你別哭。”
汽車很快行駛到郊區的一片別墅區,這裏安靜而華麗。喬嘉時順利将車開到了馮垂家周圍,這時阮月商也冷靜下來了,她下車前回頭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喬嘉時點點頭,并沒有照做,而是把車開到了周圍一個草木掩映的隐蔽處。
阮月商走到別墅前按了幾下門鈴都沒有應答,馮垂還沒回家。她全身脫力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心中似乎有些感激他此刻的不在,這給了一個緩沖,讓她不用那麽快地面對答案,或許她一點都不想聽到的答案。
喬嘉時卻秉持着相反的念頭,他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不耐煩地敲動,看着蜷縮在臺階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在心中抱怨馮垂的去向。他希望人趕緊回來,給阮月商一個确切的答案,這樣自己就可以抱住她、安慰她,就像無數次的想象中那樣。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馮垂的車駛入,他并沒有看到不遠處樹下陌生的汽車,而是徑直停到了車庫當中。直到走到門前,才看到抱膝坐在臺階上的阮月商,他腳步一頓,又緊趕上前:“你怎麽來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洶湧的喜悅将他淹沒。
阮月商站起來猛地撲到馮垂身上,情緒崩潰地捶打他的後背:“你怎麽才回來。”
上次告別還是很冷淡的阮月商突然變得如此鮮活,馮垂受寵若驚地環住她,脫口而出:“我錯了,剛才結束後主編把我叫去開會一直耽誤到現在。咱們先進去再說。”
喬嘉時握緊方向盤,眉眼沉郁。
馮垂從沒見過阮月商撒潑打滾的一面,她好像永遠都平靜溫和,慢慢地說着安慰人的話。
“你來了多久了?”他倒一杯水遞給沙發上的阮月商。
“時間不長。”剛才的阮月商消失了,現在又恢複成了淡然的模樣,她喝一口水,垂下眼簾,緩緩地問,“你和我在一起有別的原因嗎?”
馮垂表情一僵:“你想什麽呢,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阮月商擡頭看着他,平靜的瞳孔後蘊含着驚天動地的波濤,她似乎要從馮垂的臉上找到答案,最後卻只是失望地垂下頭。她的聲音很低:“你明天有工作嗎?”
馮垂馬上回:“沒有。”
話音還沒落下,就被撲上來的阮月商堵住了嘴。她摟住他的肩膀,閉着眼睛享受親昵的過程。馮垂對她的主動猝不及防,然而很快就反應過來,想要奪回控制權。阮月商意識到這點,她把他的肩膀往後壓,馮垂被她壓在沙發靠背上,仰着頭承受這一切。
不知不覺間,天旋地轉,馮垂的手搭在阮月商腰上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她驀地挪開了嘴唇。阮月商把頭靠在馮垂的肩膀上氣喘籲籲,她在他的耳邊說道:“你明天應該安排拍攝的。”
馮垂還處在頭暈目眩的缺氧中,聞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明天你不是剛好有靈感嗎?”
明明摻雜着喑啞的喘息聲,卻讓馮垂霎時間全身血液凝固,手腳冰涼。
阮月商從他身上站起來,居高臨下:“你要相信你自己,不憑別人也有驚世的靈感,畢竟之前就是這樣,不是嗎。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解釋,如果不是這樣,你就說出來。”
馮垂長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沒能說出來,面對如此坦誠的阮月商,什麽哄騙都像是個污濁的笑話。
說不上失望還是釋然,阮月商還是很平靜:“那我們就到此結束,祝你以後都好。”
然而回身的那一刻,眼淚還是止不住地落了下來。阮月商只好快步走出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畢竟剛剛才放了那麽酷的狠話。
阮月商一直很期待有個自己的家,不論是情感上的還是物質上的。前一段時間,她以為一切都欣欣向榮,或許這兩樣都唾手可得,可是現在夢境破碎,她終究不是小時候那個穿着公主裙渴望城堡和王子的小女孩了。
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她哭得更加肆無忌憚,覺得現在沒有比她還倒黴的人了。別墅區荒無人煙,要走好久才能到有車的地方,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好在她有了自己的房子,還能去裏面避避雨。
阮月商下定決心今天去新房子裏過一晚,不管有沒有睡覺的地方,都要感受下屬于自己的屋頂的溫暖。她在雨裏走着,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
斜刺裏沖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将一把傘撐在了她的頭上。阮月商擡頭看,發現是喬嘉時,他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把傘往前遞了遞。她呆呆地握住傘柄,喬嘉時披了一件外套在她身上,然後擁着她向車的方向走去。
上了車阮月商才知道問:“你沒走嗎?”
喬嘉時抽紙給她擦頭發上的水:“這裏太偏了,我怕你出來找不到車,不安全。”
“可是我要是一直不出來呢?”阮月商自己接過紙擦身上的水。
“那我就一直等着喽。”喬嘉時輕松地回答,“而且你現在不是出來了嗎,看來上天還是眷顧我的。”
阮月商抽抽鼻子:“你剛才都看到了?”
“看到什麽?”喬嘉時把問題抛回去。
“沒什麽。我想去我的新房,又要麻煩你了。”阮月商不好意思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