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十二章
蕪衡苑裏,鄭子衿一席粉色輕紗羅裙,端坐在椅子上,旁邊是一摞賬本和名冊,玉手執筆,寫了兩行字後揉成一團扔出了窗外。
“子衿可真會給自己找樂子,沒事扔紙團玩。”世子倚靠着窗臺,手裏把玩着她剛剛扔過的紙團。
鄭子衿無心和他鬥嘴,寫了幾行後仍是覺得不滿意,又抽出來揉成團時,被世子輕輕按住手,看着她寫的東西,噗嗤一笑,“原來是城西郊外莊子的事宜。”
“你知道”鄭子衿抽出自己的手,有些懷疑的看着世子,“聽說你一直醉心游歷山川,怎麽?對這糧食田産也有研究”
“夫君這是不想管,又不是不會管。”世子一臉得意,坐在了窗臺上,靴子随意的搭在膝蓋上,拿過鄭子衿寫的治理之策,緩緩說道:“譬如你寫的這個開鑿水渠,想法不錯,但是線畫錯了,那處莊子在下游,若是遇到了夏季,下個幾日大雨,農田定會毀于一旦。”
世子拿着紙張,折疊了幾下,然後拿過毛筆,輕輕勾勒出一條弓形的水渠路線,最後引到一個點上。
鄭子衿眉頭輕皺,往窗邊靠了靠,指着那個黑點問道:“這是”
世子笑着回道:“一個水潭,那裏有深坑,想必是可以積住水的。”
“你怎麽知道那裏有水潭,你去過?”鄭子衿看過這個田契,地處偏遠,又沒有任何令人向往的景色,但是沒去過的話,是不會知道那裏還有水潭。
“嗯,找一個故人的人去了。”世子說這話的時候,一改往日的嬉笑之色,沉聲說道:“聽說她被發賣到那裏,然後我去的時候為求近路失足跟馬兒一起跌到這個水潭裏了。”
鄭子衿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柔聲問道:“這個人,我認識嗎?”
世子擡眸,定定的望着她,褐色的瞳仁裏閃爍些微光華,流轉着無盡溫柔,無聲的用口型說出了三個字。
鄭子衿睜大了眼睛,聽到腳步聲,很快恢複了一臉溫和的模樣,拿起早已涼卻的茶水一飲而盡,端坐回去,低頭給自己順氣。“夫君這個良策甚好,我一會就讓管家送到莊子嬷嬷手裏。”
世子“啧”了一聲,看到前來送點心的杏兒和秋桐,笑着問鄭子衿:“那子衿是不是應該給我些獎賞?”
丫鬟們看到世子坐在窗臺前,已經是見怪不怪,行了個禮。
世子随意的晃了晃手,看了眼秋桐和杏兒,道:“怎麽一直沒見着冬露”
秋桐躬身站着,回道:“她家裏人說是有急事讓她回去,遂告假了兩天。”
“哦。”世子坐在窗前。把玩着手裏毛筆,閑閑說道:“把糕點放下,你們也下去吧。”
“等等。”鄭子衿折好圖紙,盛服而立,桃花衫子配上乳白色的羅裙,裙底還繡着淺粉色的桃花,外面披着的袖衫上還覆上了一層淺粉色薄紗,絢麗的讓人挪不開目光。
她伸手将圖紙遞給秋桐,“把這個給羅管家,告訴他,今天下午務必送到城西郊外的莊子去。”
“是。”秋桐很快回道:“世子妃,那是否也要将城中三間鋪子的細賬也一并拿回來給您瞧瞧”
鄭子衿撫慰的拍了拍秋桐的手,柔聲道:“秋桐很聰明。”
衣擺随着輕微晃動不停地撩撥着世子的鼻尖,世子輕輕一握,正巧看到了那潔白如玉的手臂上星星點點的紅痕,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他雖然常年流連于萬花叢中,都是為了做出一副縱情聲色的樣子,卻從沒有過實質性的男女之情,如今倒是有些貪不知足了。
秋桐同樣也看到了那些紅痕,臉一下子就漲紅了,又覺得很驚奇,世子洞房花燭夜時把她們趕出來,辛勞了一晚上,成婚第一天在白日又不做了那事,直到昨夜,裏面才不曾有動靜,也沒有再讓添熱水。
應當是世子妃撐不住了吧?她看着世子妃的容顏,心想任憑着誰,看到這個嬌滴滴的女子也是忍不住的。
“怎麽了。”鄭子衿見她發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問道:“可是昨夜值守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秋桐搖了搖頭,頭更低了些,“沒有沒有,奴婢一時失神,請世子妃恕罪,奴婢這就去找羅管家。”
“你等等。”鄭子衿随手摘下一支紅瑪瑙蝴蝶釵子,作勢就要插入秋桐的頭發裏。
秋桐急忙拒絕,鄭子衿一手溫柔的按住了她的肩膀,溫和的說道:“秋桐,以後你便是要跟着我的,自是要費心一些,前兩日你也見了,實在是府裏事多,丫鬟仆人的名冊我也是才剛剛通讀,自從嫁入府裏也未曾給你賞賜些什麽。”
“但是,你對我而言,是不同于宅子裏其他人的,你明白嗎?”鄭子衿看向杏兒,又看向秋桐,繼續道:“狡兔死,走狗烹,我的地位就是你的後盾。”
世子饒有興趣的拿着她的衣袖上一層薄砂放至鼻尖,揶揄道:“我還在這裏,子衿适宜說這個麽?”
秋桐也是認為這樣當着世子的面說不太合适。
畢竟夫婦之間也不能什麽秘密都說。
鄭子衿笑了笑,從他的手裏抽出了輕紗,“就是要當着你面說,夫君與我不分彼此,無需避諱什麽。”
表面上是跟世子說話,其實也是在暗喻給秋桐聽,不出一天,整個世子府都該知道世子妃的明令就是世子的命令。
秋桐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世子,在她的印象中,世子一貫獨大,絕不會聽命于別人,更不會如此保護一個人。
杏兒心裏卻是掩飾不住的高興,剛剛她正想提醒小姐怎能沒了分寸在世子面前跟丫鬟說體己話呢。
如今看來,世子就是向着自家小姐,完全不避諱小姐說什麽。
杏兒由衷為鄭子衿感到開心,同時心裏還盤算着一會再去做一碗酒釀圓子慶祝。
不對,兩碗。
杏兒決定要給世子也做一碗酒釀圓子作為獎勵。
可惜世子根本不愛吃,小丫頭還以為自己的廚藝真的已經到了出身入化的境界了。
一個時辰後。
鄭子衿對好了一半的賬簿,整齊的擺放在右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扭頭問世子,“那個人幾時才能進來?”
世子清閑翹着腿的坐在躺椅上,聽到鄭子衿喚他,悠悠的睜開眼,伸長手臂打了個哈欠,“急什麽?人又不會跑了。”
“都幾近黃昏了,怎能讓我不急”鄭子衿微微轉動僵硬的脖子,伸手想要按一按,才發現自己手臂一處處紅痕,皺眉道:“你什麽時候在我手臂上留下這個的”
世子長長的笑嘆了一聲,眸光中略帶得意之色,“昨晚我看你睡顏憨态可掬,沒忍住,親了幾口。”
鄭子衿拉開袖子,這才發現雙臂都有,頓時明白剛剛秋桐的眼神是何深意了,盯着世子的目光灼熱,“所以你是狗麽?見着我就想咬。”
“子衿若是承認自己是骨頭,我做狗也無妨。”世子想起昨夜他偷偷親吻時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臉上也染上淡淡的緋色。
鄭子衿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他,猛的起身卻眼前一黑,只得慌忙用手扶住了桌子才沒跌倒。
“怎麽了?”世子本能的跳了起來,快步走到她的身後,雙手從後面擁住了她,用手輕輕揉着她的頭,“都說了這些勞什子賬簿最是多,你還偏偏想要管家權,怎麽樣,身體吃不消了吧”
雖然是責備的話,世子的聲音卻是溫柔無比,倒像是同她打趣一樣。
鄭子衿看着他如此熟練的給自己揉着頭,從心裏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感覺好像他們做了很多年的夫妻一樣。
屋外微風漸涼,屋內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是慢慢的升着溫度,鄭子衿擡眸看向世子,只見他一本正色的為自己按摩着,眼眸中不參雜任何□□之色。
“還暈不暈”世子看着她的鬓角,細心的找到了一根白發,指尖按住白發的位置,問道:“是不是這裏疼”
“嗯,但是剛剛頭頂更疼一些。”鄭子衿點點頭,脖子微微扭動,猜測應該是這幾日連續長時間坐着導致脖子僵直,世子見狀,輕輕把她的頭按到自己的胸口處。
“這樣會舒服點。”
鄭子衿緊貼着他的胸口,靜靜地聽着他低沉的聲音,心裏莫名安心了很多。
“好了,我已經沒事了。”鄭子衿擡起眼眸,伸手握住了世子的手,淡淡一笑,“還有一半賬簿沒看完呢。”
“不看了。”世子攔腰将她抱起,走向躺椅,冷冷道:“這些明日看也來得及。”
鄭子衿附耳說道:“那可不成,明日你還要同我回門呢?”
“那就後日再看。”世子把她平放到躺椅上,拿出旁邊的墊子墊到她的脖子下面枕着,一臉不悅的說道:“若是知道你這麽犟,就不該幫你去整治那個老女人。”
鄭子衿知曉他是關心自己,輕輕拉住袖子裏掩藏他的手,緩緩說道:“我這個病症是以前傷寒所致,暈後喝碗姜湯立馬就好,之所以剛剛暈,真的只是起來的猛了。”
世子看着她,沒有半分退讓。
鄭子衿皺眉,“那你催一催扶風,看看那個美人到底來了沒?”
“不催。”世子打開衣櫃,随手拿出一件披風,櫃子門也不關,就徑直走過來披到了她的身上。
“李月銘!”鄭子衿看着世子臉色不好,心想這個時候不能跟他硬碰硬,不然前兩日的忍耐都白受了,随即又軟下了口氣。”我以後再也不這急于求成了,如果這次不趁熱打鐵,裴側妃就還會有起來的那一天,裴家也是因為她才會有當年的榮耀,而她之所以能在王府立根之久,就是因為得寵和管家權。”
“如今我拿到了管家權,下一步便是讓她再無複寵的機會。”
鄭子衿猶豫片刻,咽下了世子曾跟她做交易的話,話鋒一轉,“而我,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一定要報仇。”
“所以。”世子定定望着她,輕輕刮了她一下鼻子,唇瓣微微彎起,“不過你要先照顧好自己,不然我們這交易,我豈不是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