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顧宸把手撐在課桌上，托着臉頰專注地看他。
沒有第一天的和善，也沒有之後幾天的難以親近，大概帥的人自帶冰凍效果，整個人都是冷冷的。啊，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中暑了，這是天然的冰塊啊。
顧宸在盯着他出神時，王衎掃視一眼全班，成功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找到顧宸，小女孩今天把頭發紮起來了，還挺精神。
班主任照舊幾句開場白，“秋風還沒送來涼意，大家再堅持下。等會就吃飯了。接下來給你們介紹一位學霸。”往旁邊一站，把王衎顯露出來，“來，王衎，介紹一下自己。”
班主任大概是想王衎分享之前年級第一的經驗，然而王衎并沒有要說的意思。
“王衎。”語氣散漫，又開始搖搖欲墜之姿。
“哪兩個字？”問話的是顧宸難得記住的一個男孩子。因為他長得很可愛，白白胖胖。
名字是……
顧宸默默背百家姓，趙錢孫李……一般只要她背到王，想要的名字自動就蹦了出來。
方應晖。
順便回憶了下今天選出的班長，班長有個如雷貫耳的名字——陳浩南，所以收獲了一個“南哥”的外號。
斯文白淨的男生實在是和電影裏的形象……就當是反差萌好了。
然後是一個好聽的名字，沈晚晴，一個溫柔可愛紮兩個辮子的女孩子。
在她想名字的幾秒，講臺上的人成功又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白色粉筆握在他骨骼分明白皙的手裏，黑板上醒目的兩個字，非常端正就和印刷下來的一樣。
底下人在竊竊私語。
“王什麽啊？誰認識這個字。”
“名字都這麽裝逼耶。”
“卧槽居然還有我不認識的字。”
然後所有的言語都被坐在第一排的一個靓麗女生陳瑤從她堆成堡壘似的書堆裏抽出最下面用來奠基的字典，然後轟啦啦堡壘開始散架的聲音所掩蓋。
顧宸坐在她旁邊，看着一本本嶄新的課本掉在地上她本能地彎腰去撿，然後視線裏先是出現了一雙純白的低幫運動鞋，再是剛才盯了好久的手，拿起地上的其他書順便拿過她手裏的幾本一同放到那個女生的桌上。
換來一句心花怒放還帶點欲拒還迎的“謝謝。”
王衎點頭表示接受，然後大步邁向後排。
後面時不時傳來一陣騷動，班主任也放任不管了，開學第一天，怎麽閑散怎麽來。
好不容易等到打鈴，所有人一窩蜂往外面湧。
然而有兩個人，還淡然地坐在位置上。
顧宸對新發的物理教材十分感興趣，正在做課後習題。手上的圓珠筆不時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
坐在教室最後距離垃圾桶只有一步之遙的另一位，趴在桌上，眉頭緊皺，似乎睡得并不踏實。
頭頂的電風扇轉啊轉，整個教室都是機械轉動的摩擦聲。等到顧宸終于寫完一課習題，她放下手中的筆，環顧四周，正打算趁着沒人伸個懶腰，手舉到一半看見那顆頭。
咦，昨晚很遲才睡嗎？
顧宸擡手看表，十二點，該吃飯了。
要不要叫他呢……
萬一又被吼。
算了吧。
可是步伐卻不受控制往後。
王衎其實睡得并不沉，和新同學說了幾句後就有點意興闌珊，畢竟他本來應該坐在高三。開學的這種盛況已經體會過一次，所以他趴着休息。
打鈴時都顧着吃飯也沒人喊他。
聽到有腳步聲一步步靠近，頻率還有步速，是顧宸。
他的頭枕在小臂上，臉朝向地面，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雙同款運動鞋。
一分鐘過去，顧宸站在原地不動，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王衎嘆口氣，大概是前些日子吓着了。只是既然不敢，又在扭捏什麽。
女孩子，真是複雜的生物。
他慢慢擡起頭，然後揉一把臉。
“你醒了啊，那個他們都去吃飯了，你趕緊去吃。”
“嗯。”
這麽順利？
顧宸有點難以置信，居然沒有長達一分鐘的奶貓叫喚和兩分鐘的獅吼夾雜着“滾滾滾”。所以她在原地思考某人這個月總有那麽幾天的特殊日子是不是過去了，接下來就又是第一次見面時候會燒飯會微笑的男生。
然而，事實證明，她多想了。
“垃圾桶附近的空氣是你的午餐？要不要我和你換個位置啊。”頭也不回走了。
顧宸深吸一口氣，然後默念“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念在第一天的可樂雞翅，我不和他生氣。”
在食堂解決完今天的溫飽問題，顧宸對着面前的光盤，覺得今天又為國家的糧食大業盡了自己的一份力，很棒。
媽媽在她回來前很是擔心她會吃不好，可是相比于還是煮炸炒的家鄉菜和洋快餐，她還是選擇留在這片土地。大不了就是甜一點或鹹一點或辣一點。
在吃了好幾天泡面炸雞披薩後，顧宸吃到大鍋菜也是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起碼菜是菜肉是肉的味道。
不對，她有點想念那天的可樂雞翅……
哭唧唧，廚藝不好怪自己。
其實顧宸煮個粥還有面條還是可以的，但是一用上油，廚房就會充斥着她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被濺到了……
開學第一天，上午報到發書下午各科老師帶着初心為自己的學科打個廣告。
底下的學生看碟下菜，遇到班主任這般好說話的語文老師，下面窸窸窣窣傳紙條玩手機。
戴着黑框眼鏡一眼就覺得嚴厲不能忽悠的數學老師，之前的所有小動作都沒了，起碼從窗邊走過還會覺得這個班挺認真的。
顧宸把教材翻得差不多了，基本做好這個學期的學習計劃。
爸媽都不擔心自己女兒的學習，每次家長會都是姜晟代表參加。
從各科老師那裏得到的反饋都是優秀。
家長會後的姜晟總會帶她去星級餐廳尋找美食，好好犒勞她。
于是好好學習已經成為多年習慣。
現在是今天的最後一節課，正在說自己艱難考學經歷的化學老師唾沫四濺，顧宸開始後悔坐在第一排。
在她第十八次用餐巾紙抹去面頰上的唾沫，下課鈴響起。
終于放學。
顧宸和王衎都是走讀，八中在江的另一邊，騎自行車只要十分鐘。
早上她起床的時候一樓還是黑夜狀态，她輕輕地輕輕地下樓，然後把設定好的鬧鐘丢進王衎房間，一溜煙逃跑。
現在她已經可以安心一個人出門，在網購了辣椒噴霧，随身報警器和電擊棒以後。
得益于地理位置，出了小區門口兩分鐘就是公交車站，然後坐上直達學校的公交車，完美。
王衎是有自行車的，還是一輛很酷炫的山地自行車，就放在他房間角落。雖然她很不明白到底這是作為裝飾物還是某人對自己東西有着強烈的占有欲。
不是自帶有車庫嗎？然後開始想象王衎提着自行車進電梯出電梯，那輛酷炫的車可以放進電梯嗎？下次可以偷偷量一下各自的尺寸。
整棟樓幾乎走光了，顧宸背着書包把電燈關了走出教室。
樓梯拐角有一個人，挺拔的身軀，俊俏的側臉，可不就是某人。
他右邊肩膀靠着雕花窗，落日的餘晖照在男生的側臉，眼前轉換出另一個畫面。
顧宸原本跟媽媽住在城郊的別墅區，後來媽媽和姜叔叔出國旅游，姜晟不放心她獨自在家把她接到了市內的一套房子，兩個人一起生活。
那個房子有一個很大的露臺，每次她出門接水喝，外面總是漆黑一片。
唯一的亮光出自姜晟指間忽明忽暗的煙。
姜叔叔到年紀退休，把公司全部交給姜晟，空降的他怎麽能服衆呢。
那段時間公司事情不斷，裏外不平，姜晟回家後總是忙到三更半夜，最常見的場景就是像現在這樣。
身影沒入黑暗，無聲無息。
就是那股孤獨感，讓她忍不住上前。
孤獨者相依，有如溺水者捉住最後的稻草，直至整個淹沒，徹底沉淪。
後來是她先過了界限，被姜晟罵醒。
顧宸覺得再站下去，她很有可能因為吸到二手煙咳嗽而暴露自己的位置。轉身走向走廊。
這棟看上去就很歷史悠久的教學樓由新樓舊樓組成，以舊樓為基礎，在兩端分別建造新樓，考慮到整體面積，所以不是直線，反而是一個L型。
舊樓的一層是高一，二樓高二，高處不受打擾的三樓是屬于高三的。
雕花窗延伸過去的新樓是兼職圖書館、多媒體音樂教室、畫室的多動能結合體。這棟樓和食堂之間有一座天橋，不過天橋只有頂樓有，那是屬于高三的。
食堂一層是廚房和一個小賣部。
小賣部雖然只有大半間教室那麽大，但是擋不住小店老板會塞，吃喝玩樂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食堂的水平直線上是宿舍，顧宸因為走讀沒有進去觀摩。聽旁邊的女生說，設施陳舊，澡堂沒有隔板。順帶吐槽了一把沒有隐私，顧宸倒是沒有多大感受，北方的大澡堂還記憶猶新。另外一個槽點是整棟樓從中間劈開，東邊是女生西邊是男生。中間倒是有遮蔽，搖搖欲墜一扇門，還象征性的上了鎖。
男生寝室的北面是一個刷成藍白條紋的體育館。體育館的北面是一個據說只有300米操場。
另外一端的新樓是科技樓。
被這個L型建築包圍的是一個小花園，三層樓高的萬年青，還有随處可見的樟樹，至于樹下的草，長得像是劉亦菲版《神雕俠侶》裏的斷腸草。顧宸貧瘠的花草知識就只能先記住它的特征然後等回家翻書。
所以教學樓有三個樓梯。雕花窗這個樓梯離校門近，所以成了顧宸首選。
今天，也就只能委屈我們的顧宸，繞個遠路。
這座位于市中心的學校，可謂是寸土寸金，校園占地迷你也就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操場只有300米的現實讓顧宸覺得這校園還很可愛。而且處處都是花草，果樹也很多。
等到了成熟的季節，枇杷、楊梅還有桃子，別提多開心了……
瞅了瞅四周有沒有人影，顧宸快速掏出手機，打開相機，換成前置。
比一個耶，把自己和落日還有校園定格在這一刻。
殊不知她在欣賞校園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她。
那時，年少風流可入畫。
作者有話要說： “年少風流可入畫。”來自墨寶非寶小說《永安調》裏的“縱是年少風流可入畫，卻也自成風骨難筆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