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件的證人證言證據及偵辦過程進行審視,從另一個角度尋找漏洞,務求将每個案子都辦成“鐵案”。
如此一來,進入訴訟階段的案件定罪比例提高,也少有被駁回重審的情況。被告的律師再厲害,也找不到破綻。他們剩下的唯一的辯護空間,只有以認罪态度良好、争取成為檢方證人來争取從輕判罰而已。
這種模式不僅能從嚴懲治犯罪分子,也提高了公訴機關的效率,避免重複舉證導致的公共資源浪費。
事實上,正是從那此的行動開始,沈醉才真正體會到法律的嚴謹和公正。
小小的沈醉,曾一度懷疑法律的公正。家裏一個老公安,一個檢察官,都是最接近法律的職業,也是最接近罪惡的職業。
越是了解,越是懷疑。每次起訴被駁回,每次案件發回重審,都讓威嚴赫赫的法律看起來脆弱不堪。
原來公正也會被律師的詭辯和口才打破,原來靠着煽情和詭辯也能為被告争取一個“人性化”的判決。鐵面無私的法律條陳,最後卻演變成了律師的詭辯和煽情的表演,不是不令人嘆息的。
為了這個理由,她決意做律師,她要知己知彼,跟法律玩兒一次“無間道”。
忽然聽李進提起這個,沈醉有些激動,豪氣頓生,雙眼亮晶晶的望着李進,莫不是又有類似的行動要開展?
參加這樣的行動對她而言,具有絕對的吸引力。且不論對她的事業是多麽難得的助益,但是那種小時候就熟悉的偵破氣氛,就讓她血液沸騰。從各種不起眼的蛛絲馬跡裏搜尋突破口,逐層抽絲剝繭,最後掌握住有力證據,把罪犯釘死在十字架上,着實快慰。
沈醉渴盼的樣子落在李進眼裏,不禁有些得意。嘿嘿,他就知道這丫頭肯定會上鈎兒,拿這個做引子一定所向披靡,哪怕她明知道他挖好了坑等着,也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跳下來。
李進斂眉,欲擒故縱的輕咳一下,正要再賣個關子,門外,有客來訪。
他聞聲轉頭細看,臉上立時笑容大盛,笑呵呵的跟來人打招呼,“小褚,你來啦——”
沈醉跟着他轉頭,看見半開的門板旁,立着一個清俊挺拔的男子,正單手搭在門柄上,面孔微微含笑,無框眼鏡恰恰擋住眼中光華流轉,向他們靜靜望來。
李進熟稔的招呼着,走向門口,與那人握手之後,随即轉向她的方向,手臂一擡,笑道,“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沈醉,本埠著名的美女律師,我的小師妹!”
只見那人,眼波淡淡一轉,穩穩的望過來。目光在她兩上略停了兩秒鐘,這才揚唇淺笑,淡淡颔首,“沈小姐。”
沙發與門口隔着繁茂的富貴竹和羅漢木,密密的枝幹綠葉間,掩了一地光影斑駁。
許多年後,沈醉依然記得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褚未染穿花拂柳,踏過滿地光影,筆直的向她走來。
一枝春
竹外橫枝,并欄幹、試數風才一信。
麽禽對語,彷佛醉眠初醒。
遙知是雪,甚都把、暮寒消盡。
清更潤。
明月飛來,瘦卻舊時疏影。
東閣謾撩詩興。
料西湖樹老,難認和靖。
晴窗自好,勝事每來獨領。
融融向暖,笑塵世、萬花猶冷。
須釀成、一點春腴,暗香在鼎。
——宋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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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未染的身份,讓沈醉小小驚訝了一回。不過,貌似沈醉一整天都處在連續的震驚和意外當中,神經大概早就麻木了,實在給不出太多的表情。
這位即将上任的山城副市長,竟然如此年輕。據說是這一次幹部輪調當中最年輕的一位,之前不過是在北邊的一座小城做縣長,這次直接由上邊指派到山城。年輕得讓人心虛,位高得讓人嫉妒。
沈醉也見過不少官員,不是她偏頗,在大多數人的印象裏,位高權重者多半奸猾老道,精于算計,連李進這種從一線打拼上來的人,日子久了也多了幾分圓滑世故。可這個褚未染,斯文俊雅,看上去更像學者,哪裏像官員?
這一點,比他的樣貌更令沈醉吃驚。
沒錯,褚未染長了一副好樣貌。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沈醉只想得到一個詞來形容——藍顏禍水。他很英俊,尤其那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眼角微微翹起,仿佛月色之下盛滿美酒的青玉盞,水波搖曳中倒影着冷冷餘晖,美麗得驚心動魄。
沈醉覺得,褚未染就像新鮮出爐的可頌面包,軟糯噴香,讓人忍不住想捏起一只狠咬一口。事實上,沈醉的确“咬”了——
頭腦一熱,那句“真是好顏色!”已經脫口而出。
話音未落,在場的兩位男士臉色已經變了。褚未染當時正伸出右手打算與她相握,聽見她的這句低語,幾乎是立刻就收了回去。臉上覆了一層薄霜,一雙桃花泛濫的眼隔着薄薄的鏡片,涼浸浸的壓過來,那目光就像早春時節突然刮起的一陣北風,涼寒冷厲。
至于李進,除了開始時小小的詫異,很快就回轉過來,沖她連連搖頭,臉上的笑容卻怎麽看怎麽有點兒不懷好意的味道。
其實話一出口,沈醉就後悔了。
任何一個男人被旁人這般誇贊外貌,都會覺得不舒服。所以她能理解褚未染的不滿,雖然在她看來,褚未染的确當得起“好顏色”。只是,說都說了,還想她怎樣?若是道歉的話,只怕對方會更尴尬吧……
不過,被一個陌生人如此不留情面的瞪視,沈醉也心有不甘,雖然是她失禮在前,但這不能阻止她在心裏慎重的加上一筆:妖孽!睚眦必報的小人!
對面,褚未染的心裏更是不滿。
他自小便生得俊俏,沒少得到長輩的喜愛,再加上其它因素的影響,更沒少了女性的青睐。
步入仕途後,過于英俊的相貌反而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于是他刻意的淡化因外貌而産生的影響力。盡管平時對部屬基本板起臉,在人前則擺出和善的笑臉,仍不能掩蓋他外貌上的優勢,類似的驚豔目光,他早就習慣了。
可偏偏眼前這一位,如此直白的誇贊他“好顏色”,理直氣壯,面不改色,讓他着實的應付不來。
粗粗打量幾眼,褚未染只感覺這是個漂亮的女孩子,而且是毫不矯揉造作的那種漂亮。性格大概比較直爽,外加一點小急躁,不然,也不會這麽口無遮攔了。
他看一眼身旁笑得意味深長的李進,心裏的不滿又深了一層。
他來這裏,本是源于陳子墨的提點。陳子墨是堂兄褚鳳哥的好友,與褚家關系匪淺,如今仕途順遂。
自從得知他的調令,陳子墨便與他有過幾次交流,也對他此次的山城之行,有了一番計較。
在陳子墨看來,當地的勢力在山城盤踞已久,難免對某些官員有所滲透,甚至相互勾結也是可能的。想在山城做出成績,穩定當地的治安、掃除涉黑勢力是首要的一點,重中之重,便是要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幫手。
他推薦了李進。他們相交并不久,卻一見如故。幾年前,李進曾在沿海某市做公安局長,作風果敢,成績斐然,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當時任行政一把手的陳子墨的支持。如果不是陳子墨幫他頂住壓力,争取時間,某些敏感案件很可能被有心人永遠的“埋”起來,不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李進也不會有今天。
當然,以李進今時今日的地位,不可能親自出馬去幫這個忙,但至少也能推薦一個合适的人選。所謂強将手下無弱兵,就是這個道理。
有了陳子墨的擔保,褚未染沒再猶豫,立刻躊躇滿志的來了。他對陳子墨推薦的人很有信心,甚至去山城的車票都已經提前訂好,只等與李進推薦的人見了面便啓程。
誰料,李進推薦的人,竟是個嬌小柔弱的小姑娘!還一開口就誇他“好顏色”?
他什麽顏色不需要旁人議論,更不要說對方還是個女孩子。他要找的是得力助手,可不是鄰家小妹!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能幹什麽?
褚未染從打過招呼後一直坐着一言不發,辦公室裏的氣氛一時間很是尴尬。李進不斷的轉移話題,指着茶幾上一盆造型精巧的盆景跟他閑話家常。
上海天氣濕潤,與京城不同。各色植物非常容易養活,連沈醉這樣能把仙人掌養到枯死的人,也養活了兩盆生機勃勃的綠蘿在桌上。李進的辦公室裏擺了許多繁茂綠植,大枝大葉大片的綠。若不是早春的寒意仍在,幾乎可以讓人感覺置身叢林當中。
沈醉就曾經玩笑地說,李師兄一定是在非洲特訓的時間久了,愛上了熱帶雨林的調調,才把辦公室當溫室來布置。李進當時小小呆滞了下,然後瞪着眼睛樂,“小丫頭,你把師兄當成人猿泰山啦?”一屋子人哄堂而笑。
李進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褚未染十分捧場的點頭附和,卻決口不提此來的目的。沈醉則巴不得他們多說多聊,最好把之前的窘事一筆帶過,解了她的尴尬才好。所以她此時只管輕輕垂眸,将捏在手中雪白的骨瓷杯細細把玩,抿唇不語。
閑話沒有幾句,便轉到了李進的本職上。這位彪悍的局長時不時的抱怨: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社會亂了,治安不好管了!
褚未染對此深表同意,于是兩人的話題圍繞着最近頻見報端的“黑社會性質團夥”、“打黑除惡”,以及各地形式徐徐展開。
當話題轉到山城,兩人的語氣都有些沉重。山城的地位,說起來是有些尴尬的——地處腹地,交通縱橫,經濟發展卻不溫不火,尤其是,這樣一個地方,偏偏治安并不好。
究其根源,恰是黑社會在作亂。
沈醉從他們的話題扯開就沒打算加入,彎腰從腳邊拿出筆記本電腦,輕輕擺在膝頭。
屏幕上出現一連串的登錄和驗證界面,一邊敲密碼,一邊在USB口插上一個小巧的密碼狗。熟悉的界面load出來,沈醉靈巧的手指上下翻飛,耳朵裏聽着他們時而輕松時而沉重的“閑談”,熟練的調出資料細細研看。
他們的只言片語,對照着屏幕上的資料,漸漸在沈醉的腦海中連成一個模糊的梗概。
沈醉不是溫室的花朵。父母的職業,使她從小就比別的小朋友更能認識到社會的黑暗面。
她曾親眼看到父親參與偵破的案件,歷盡千辛萬苦才告破,結果因為證據不足或者程序有瑕疵被駁回重審。也曾見過母親作為檢察官提起公訴的被告人,聘請了經驗豐富的律師,一番唇槍舌劍之後,抓住法律的漏洞讓犯罪分子依然逍遙法外。
何況,她這律師也不白當的,黑道白道見識過一些,風風雨雨也經歷過一些,對那些事情不是一無所知。
她接案子以經濟糾紛為主,不乏一些背景複雜的案子——諸如涉黑、涉貪、涉賭、涉黃的情節屢見不鮮,她的當事人也不都是尊規守紀的普通商人,甚至有所謂的“大哥”。不可避免的,她接觸過一些社會的陰暗面,或者說,一些灰色地帶。
更何況,她在李進的要求下,參與過大規模的清剿行動,對涉黑犯罪與官員腐敗,并不陌生。
他們此刻談到的,有些沈醉曾有耳聞,有些則毫不知情。
李進的觀點沒錯,十年前大陸也有“黑社會”,但那不過是些游手好閑的小混混仿效港片裏的幫派和蠱惑仔有樣學樣,吓唬吓唬無知群衆而已。
現如今,海峽兩岸都包機直航了,黑社會當然也學精明了。以往躲在角落不敢露面的小混混,早就在耍勇鬥狠積累了原始資本以後,将上不得臺面的錢財漂白,轉而頂着合法外衣招搖過市。所謂的黑社會老大,早就從人人喊打的街頭混混,搖身一變成為社會棟梁。
真是瘋狂!
俗話說,黑惡勢力有社會性,也有地域性。
山城地處內陸腹地,水陸空交通尚算發達,在沿海城市陸續開放開發之後,中央亦有意将此地發展為輻射周邊省市的經濟中樞。怎奈當地經濟就是不見起色,只那麽不好不壞的溫吞着。
如今,黑惡勢力已經公司化、集團化,許多支柱産業都在他們控制之下。“大哥”個個頂着總裁CEO的光環,開始投資合法生意,甚至出入上流社會。一邊将黃賭毒的生意徹底隐匿于地下,一邊把源源不斷的非法收入“漂白”,拉攏些官員政要,一起将“白+黑”的生意做大作強。
所以,盡管這幾年來上邊給予的關注度不可謂不高,投入的力量不可謂不足,無奈整治不好治安環境,一切都是空談。
褚未染要面對的正是這樣一個嚴峻的局面。這個副市長,可沒有想象中那麽好當。
事實上,褚未染這次外放山城,可以說是被人陷害。
本來嘛,以陳褚兩家的勢力,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家子弟去趟山城這攤渾水。不過話說回來,背景雄厚也有好處。困難再大,也有人明裏暗裏的提供幫助。若是褚未染不想去,那調令也不過就是一紙空文。
這位金貴異常的褚三公子,偏偏一聲不吭就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恐怕那些背後搗鬼的人也沒想到,居然這麽容易就把人調出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黑社會壯大到如何程度,總歸還是處在灰色地帶,政府若真的痛下殺手,他們也難以抵擋。
就像核彈頭能毀滅地球幾十次一樣,政府力量滅他們幾個來回都綽綽有餘。不過,核彈畢竟是核彈,每個人都清楚它的威力,也忌憚它的威力,所以盡管亂世紛争,始終沒人敢首先按下那枚紅色的按鈕。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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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進和褚未染面對面聊得火熱。偶爾有下屬進來找李進請示彙報,統統被迅速打發掉。
事情講的越深入,李進越欣賞這個年輕人,頗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從褚未染的言談之間能夠看得出,他對當地情況的了解堪稱透徹,再加上不張揚、不膽怯的行事作風,李進相信,他肯定能在山城打開局面。
山城那個爛攤子,交給誰都是個大麻煩。
地方經濟不發達姑且不論,就連維持日常的安定團結都成問題。各種勢力和團夥滲透到城市的日常經濟命脈,不但歌廳賭場發廊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就連群衆的日常生活所需也脫不開他們的影響。連家門口的自由市場裏都有人收保護費,其它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這麽困難的情況,稍有不慎,造成的後果都是無法挽回的。不管上面的政治争鬥如何,最終受苦的,還是老百姓。
整治黑社會的勢力,雖然無疑是一件大塊人心的事情,但也不是沒有顧忌。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黑社會的存在就像社會上的毒瘤,切除是必然的,但切除的方式卻是需要商榷的。
究竟是選擇大刀闊斧下狠手,不計成本在短時間将其一網打盡?還是做好準備功夫之後才動手,務求一擊必中,将社會動蕩降至最低?這當中,考驗的不僅僅是居上位者的魄力和智慧。
具體到山城的經濟特點和社會形勢,褚未染即使想大刀闊斧有所動作,也不得不有所顧忌。如此,才能在不引起社會大幅動蕩的前提下,将毒瘤摘除,還一方安寧。
不光為了陳子墨的托付,單是褚未染身上那股子出類拔萃的冷靜和果斷,也讓李進欣賞不已。以他多年打黑的經驗,褚未染向他描述的計劃低調而且務實,雖然還是個概要的計劃,已經能夠從中看到這個年輕人的魄力和膽識。
論從政的手腕,褚未染絕對不輸當年的陳子墨。
李進越聽越滿意,越看越順眼,心裏愈發滿意自己當初的打算。他把雙手在膝蓋上一拍,扭頭,笑眯眯的看着沈醉,道出今天的主題——
“阿醉,小褚這次的行動還要請你幫忙啊!”
沈醉一直留意他們的談話,再與系統中調出的資料一結合,已經掌握了大致脈絡,隐隐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這會兒突然被李進點到名,心神竟微微一晃,正在鍵盤上滑動的手指猛地頓住,緩緩握緊成拳。
依沈醉的判斷,褚未染這次外調決不只是幹部論調那麽簡單,山城的現狀,也絕不是治安稍差經濟落後那麽簡單。如果她沒理解錯,褚未染要做的事情,困難和危險先不說,怕是稍有差池,便要惹出大亂子。
按李進的說法,是希望她像上次參與“飓風行動”那樣在行動的過程中提供支持,因為對手在當地的關系網根深蒂固,他們可能只得從外圍的經濟犯罪入手,慢慢撥開對方合法的外衣,然後抓住機會一網打盡。
聽起來她的作用似乎意義重大,可是,真的非她不可麽?
沈醉輕輕合起電腦,探究的掃過另一邊的褚未染,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像李進這樣能獨當一面的公安局長才對吧?而她頂多也就是當個顧問提點建議,到底能有多大用處,恐怕很難說。
對李進的提議,沈醉有動心,更有遲疑。
深吸一口氣,沈醉擡起頭,語氣和緩卻堅定,“師兄,你覺得這件事,我能幫上多少忙?”皺了皺眉頭,“我是律師,可也只是個律師而已,以山城的形勢而言,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怕是有限吧?”
“怎麽會?”李進才不管她的推辭,連連搖頭,“小師妹,你就別謙虛了。你忘記上次老高是怎麽誇你的?相信師兄,偵查破案這種事兒輪不着你動手,你只要把腦袋貢獻出來,幫小褚出個謀劃個策的就足夠了。”
何況師兄讓你過去的目的,還不止于此——
沈醉是個律師沒錯,可作用卻遠不止于此。想當年,小小的沈醉已經顯示出對案情天生的洞察力,連他們都覺得複雜的案例也能迅速抓到重點,再加上這幾年做律師的歷練,應付起這類涉黑的經濟案件更是得心應手。
她不是公職人員,對褚未染将要面臨的困境無法在正面襄助太多,但其它方面的幫助絕對是大大的。更何況,她還是對付某人的絕招呢。
“對了,還有一件事。”李進看看各據沙發一端的兩個人,一個英俊潇灑年輕有為,一個嬌俏可人精明能幹,哪怕隔着些距離,神色冷淡,看起來都那麽的相得益彰,天生一對。
李局長抓抓頭發,嘴角一咧,語氣有些自鳴得意,“唔,我和老陳都覺得,山城如今的情況特殊,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你們兩個……最好以情侶的身份出現,掩人耳目。”
——情侶?
沈醉半口茶含在嘴裏,差點噴了。當顧問她有經驗,可女朋友?
不動聲色的瞥褚未染一眼,那人絲毫沒有表态的意思。沉默片刻,輕輕動了動唇角,杏眼一眯,幽幽開口,
“李局長,感情您這紅娘,還當上瘾了啊?”
李進微滞,想起沈醉之前的話,不吭聲,只讪讪的笑。
“李師兄——”
沈醉突然扭頭看向李進,語氣淡淡,“我爸都還沒嫌棄我變成老姑娘呢,怎麽你……”
李進的心立刻變得沁涼沁涼的,隐隐有些不安,支吾了兩句,決定先避重就輕:“呵呵,小師妹,師兄可絕對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你這麽青春靓麗……”
李進跟沈醉的關系不錯,一直都是把她當小妹妹寵的,平常也只會說些“乖巧可愛”之類的形容詞,這麽誇她還是頭一回,別扭之極。他一邊賭咒發誓,一邊狠狠把用眼神拐向褚未染。心說,這主意可也有陳子墨一份兒,識相的還不趕緊過來搭個臺階給他?
褚未染坐在那兒悶聲不吭,眼微微垂着,像是沒看見李進的眼刀似的,只顧慢悠悠的喝茶。偏偏他一舉一動盡是一派優雅矜貴,仿佛離這邊的劍拔弩張十萬八千裏,一點沒當回事兒。
李進氣得直拿眼睛剜對面這倆家夥,氣死他老人家啦!
當初他提出這個建議,是存了私心的。沈醉一個人在上海,老師和師母本來就不放心,托他照顧。後來沈醉的事業倒是穩定了,岑檢察長又開始操心的她的終身大事,生怕自個兒的閨女一心當個女強人,錯過談戀愛的機會。
事實上,從李進的觀察來看,還真是有這樣的趨勢。沈醉的事業正在上升期,案子總是不斷,每天忙得大概連睡覺的時間都要計算到分秒,哪裏還有時間談戀愛?何況,她平時接觸的人,除了罪犯就是同行,哪個能發展出戀情來?
所以他這個身受重托的師兄,能不操心麽!
從聽到陳子墨介紹褚未染的背景開始,李進久動了心思,如果這事兒能成,他不但成全了朋友所托,在老師和師母那裏,也是可以邀上一功的。何況陳子墨對此也樂見其成。
不過,智者千慮,總有一失。他沒料到,這倆人的反應竟然這麽的,冷場。
幹咳一聲,李進把目光對準褚未染,“小褚啊,你看這事兒……”
“李局,”褚未染微微直起後背,态度恭謹得無可挑剔,“本來就是我麻煩李局,當然是聽您的安排,只是……”
“既然如此,”沈醉突然插話進來,“不如我還是做褚先生的法律顧問就好,辦案子麽,也不一定非要打着這樣的名頭,何況還是這麽一個……”
漂亮的公子哥兒?
沈醉唇角彎彎,從眼角瞟一眼沉默不語的褚未染,語氣有些含混不明。不過那裏面的含義卻再明顯不過,李進聽了連連皺眉,就連褚未染的眼神,也突然冷厲起來。
褚未染噙着嘴角微微偏頭,目光驀地一兜,冷冷的向沈醉這邊瞥來。
沈醉哪會怕他,滿不在乎的眼眸輕揚,堪堪對上那雙涼浸浸的眼。那裏面,明明白白的寫着懷疑和不屑……
——不屑?憑什麽!
沈醉立刻挺起腰,像一只被侵犯了領地的小獸,惡狠狠的瞪回去。士可殺不可辱,就算她不樂意,也不代表容得下別人的質疑和不屑!
沈醉的反擊讓褚未染有些意外,對上那雙黑黝黝的杏眼時幾乎生生愣住。他沒想到,看起來溫婉靈動的女孩子,竟然會有這麽兇狠的眼神兒,猛烈而直接,裏面噼噼啪啪的盡是火藥味兒。
褚未染輕輕聳肩,斜挑俊眉——這姑娘,可真辣!
李進沒有看見這兩人之間的眉眼糾纏,用手抓抓耳朵,順着沈醉前面那句話解釋,“阿醉,讓你以小褚女朋友的名義過去,是不想那邊的人起疑心,順便你也可以更深入了解些情況,而且,小褚他——”
也是儀表堂堂、家世顯赫,你們兩人若是能夠趁此機會假戲真唱,那師兄我也算是完滿了……
周圍的空氣有些凝滞。
褚未染迎着沈醉的眼神,嘴角緩緩拉起一個弧度,那雙浸滿桃花的眼熠熠的閃着光,其中蕩漾的絢爛光彩晃得沈醉有點心慌。
沈醉連忙低下頭,暗咒了一聲“妖孽”,才微微挑眉,不動聲色的轉開眼。
這人,還真沉得住氣。明明根本不信任她,還把話說得那麽滴水不漏,不帶一丁點兒的不滿。別看他年輕,絕對是已經在官場修煉成精的那種人,恐怕從這上面講,連李進都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既然同在一個屋檐下,她這兒已經感覺水深火熱了,憑什麽別人在一邊隔岸觀火?有麻煩大家一起來,重在參與嘛。
沈醉輕輕的笑起來,“師兄,你是讓我去‘無間道’麽?”
師兄你真是太有才了!
一次打黑除惡的行動而已,犯得着讓她如此犧牲麽?何況,犧牲的對象還是那樣一個……禍水+小人?
“什麽無間道?”
李進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還在絮叨,“山城那邊的情況複雜,小褚過去畢竟人單勢孤,那幫家夥一個個又精乖得很,他帶個律師過去肯定會打草驚蛇。而且有你在旁督着,小褚的勝算也大些。況且,秦師弟那人也不是好說話的主兒……”
沈醉挑眉,黑黑的眼仁漾起淡淡水波。
——原來真正的用意,在此。
一七令
詩
绮美 瓖奇
明月夜落花時
能助歡笑亦傷別離
調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應我愛世間惟有君知
自從都尉別蘇句 便到司空送白辭
風,雨。
吹過,飄去。
無有形,無有影。
彌前漫後,颠沛流離。
卷去秋催葉,襲來成追憶。
葉自無悔無怨,心堪倚欄憑宇。
但得昔日成雙時,怎奈今朝杳無息
——白居易
——————————以下是正文————————————
細細的水霧袅袅蒸騰,把對面的人影映得有些朦胧。
沈醉舉着雪白的細瓷杯,眯了眯眼,把李進藏在笑容當中的那一抹算計,一點不漏的看在眼裏。
這位老兄還真是!每次都樂此不疲,把算計沈醉相親當成樂趣。可惜剛剛有人只顧着得意,忘了掩飾,忘記每次心虛緊張時總會不自覺的用手指搓耳垂,這個招牌動作做出來,沈醉想當他沒有私心都不可能。
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還是沈醉偶然間發現的。想當年,英明神武的李師兄,在面對高書記員時總是不經意的用手去拽耳朵,這個動作在小燈泡沈醉的印象中十分深刻,後來經她回憶,幾乎每次李進在她家“偶遇”到高書記員的時候,都是如此。
所以當李進剛剛下意識去揪耳垂時,沈醉已經看出了苗頭。不過,她倒是真沒想到李進能來這一手兒——假裝情侶?還真是有想象力!
撇撇嘴,沈醉謙虛的擺手,“師兄,千萬別把我說的那麽重要。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難道沒有我,警察就不抓賊了嗎?” 瞥一眼一直假裝雕像的某人,攏了攏手指,又說,“褚副市長既然攬下了瓷器活兒,肯定是有這個金剛鑽兒的,師兄你不用瞎操心啦!”
李進被她的話噎得直瞪眼,這丫頭,說她胖她還喘上了?“哪能吶?抓賊這種粗活兒有秦師弟和小褚呢,師兄當然不舍得讓你沖鋒陷陣去。放心,你只負責打打掩護幫襯幫襯就成,別的用不着操心。”
“打掩護?”沈醉放下茶杯,微微擰了眉毛,“師兄這是打算拿我當糖衣炮彈使?”
“啊?這個……”李進辭窮。早知道這小丫頭不好對付,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強撐,“阿醉,怎麽會呢?你肯定比糖衣厲害!唔,你就是F16戰鬥機外邊那層隐形塗層,迷惑敵人,隐藏行蹤,作用大大地!”
沙發的另一側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某尊雕像神秘複活了……
褚未染此時眼角帶笑,頗感興趣的開口替李局長解釋,“沈小姐,請放心,你肯定不是那顆炮彈。”
“哦?這麽說我是那層糖衣?” 沈醉撇撇嘴,還不如炮彈呢,華而不實。
“唔,何止?”褚未染慢悠悠的轉了轉手裏的茶杯,輕飄飄的道,“還是一層有隐形效果的糖衣……”
李進在旁邊只來得及嘆氣。
他雷厲風行慣了,最不耐煩這樣兜着圈子繞着彎子的說話,簡直是種折磨。與其坐在這聽兩個小年輕兒咬文嚼字,還不如帶着隊伍出去抓逃犯來得痛快!
李進捏着茶杯喝一口,這大紅袍果然不錯。本來是想着,今天這兩人頭一次見面,他這個潛伏中的介紹人也不能太寒酸,才把珍藏拿出來。誰知道——
本指望褚未染看在陳子墨的面子上很快應承下來,至于沈醉,反彈是一定的,不過語重心長勸一勸,也不是不能回轉的。可李進沒想到,這兩個明明年紀比自己小、經歷比自己少、氣勢比自己弱的小輩,根本不買他的賬。
一個是沒有餘地的拒絕,一個則不當回事的回避,讓他滿身的力氣根本使不出來,別提多郁悶了。還真是應了那句話——
長江後浪推前浪,把前浪生生拍死在沙灘上!
可李進是誰呀?
——堂堂公安局長、談判專家!
——那對敵經驗多豐富,欲擒故縱多拿手啊?怎麽可能輕易認輸?
——既然功之不下,幹脆各個擊破。
李進擺出師兄的威嚴,諄諄教誨,“小褚這次責任重大,來不得半點馬虎。再說小褚都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