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蘇嘉萊打開門,見是季一唯,十分驚訝,「你怎麽又來了?上次你不是說,如果我不去見嘉學,你寧願我被這孩子煩死,也不肯幫我的忙了。」
她一邊說一邊往裏走,季一唯沒有吭聲,默默地跟在身後。
飯店房間十分簡單,穿過洗手間,整個房間就一目了然,一眼就可以看見躺在一張床上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寶寶。
「他睡着了?」
「是呀,不然我哪有時間工作。」蘇嘉萊在計算機前坐了下來,「你請便,聲音輕點,我現在沒時間搭理你。」
「喔。」季一唯也實在是沒地方去,他想一個人靜一靜,但又不想去人多的咖啡廳什麽的。
凝視着小寶寶的睡顏,季一唯突然有感而發,「如果當初我們在一起,也許生的小孩也有這麽大了,誰知道當我從英國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不在臺灣。」
「是喔,不知道是誰先說喜歡人家,然後又跑得不見人影的?」要翻舊帳誰不會啊,蘇嘉萊馬上反駁道。
季一唯對蘇嘉萊的論調很不以為然,「你這是歪理,我飛去英國又怎麽樣?你在臺北的時候已經拒絕我了,難道到了那裏你會接受我?我何必去給你添麻煩。」
「對,你就是這樣理性地來處理你對我的感情。」蘇嘉萊笑了,「真正的感情絕對不是理性的,你知道我後來為什麽不願意回來嗎?因為我在英國的時候,突然發現我其實是真的很喜歡你,但我不允許自己這樣喜歡和依賴一個人,人生來就是孤獨的,只有能忍受孤獨的人才能成長,才不怕受傷害,所以我不能回來。」
這是季一唯第一次從蘇嘉萊口中聽到她對自己的喜歡,他以為自己好歹也會激動一下,但一顆心卻平平穩穩的,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他以為自己一直還在乎着蘇嘉萊,所以才還還不肯發展自己的感情,到了今天他才突然明白,這簡直是個彌天大謊,他只是把自己騙了過去。
難道自始至終,住在他心底的,都是蘇嘉學?這可能嗎?
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聲音十分急促,季一唯看了蘇嘉萊一眼,蘇嘉萊聳聳肩表示無所謂,讓站在離門更近的他開門。
鎖扣一開,門就被一股力道給撞開,季一唯猝不及防之下,被門狠狠地搧了個巴掌,又往後退了一步才站定,然後他就怔住了,站在他眼前的除了蘇嘉學還能有誰。
「嘉學,你怎麽知道這裏,你怎麽來了?」
蘇嘉學只賞了他一個眼神,之後的目光全放在了蘇嘉萊身上,蘇嘉萊的表情除了初見的時候有些震諒,現在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淡定。
「是嘉學吧,我在一唯手機上看過你的照片,你本人更漂亮,十二年了,你都長這麽大了,還認得我嗎?對你沒有盡到責任的姊姊蘇嘉萊。」
「不用介紹,我不想認得你,我只是來把我的季一唯帶回去!」蘇嘉學站在了季一唯面前,彷佛怕他被蘇嘉萊搶過去一樣。
「別鬧了蘇嘉學,她到底是你姊姊,我知道你很想她,別口是心非地說這些話之後又後悔。」
季一唯不知道蘇嘉學怎麽找到這裏的,不過這樣也好,不管他如何勸說,蘇嘉萊都鐵了心不肯見蘇嘉學。
現在兩人終于面對面了,可以解開對方的心結,可是這蘇嘉學偏偏嘴裏沒好話,真怕她越說越僵。
「我沒口是心非,在十二年前我就不認她了!」蘇嘉學看到季一唯在為蘇嘉萊說話,更是生氣,聲音不由地拔高了。
「哇哇哇!」這次回答她的卻是小寶寶的哭聲。
「好不容易才哄睡的……」蘇嘉萊揉了揉太陽穴,認命地回到了房間,抱起床上的寶寶左右搖晃,「不哭不哭,沒事沒事,乖乖,不哭就是好孩子。」
蘇嘉萊也不管寶寶聽不聽得懂,就亂說一通。
蘇嘉學也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嬰兒搞得一頭霧水,「季一唯,難道,難道說這是你和她的小孩?」
季一唯和蘇嘉萊不是最近才有聯系嗎?她還是被騙了,其實他們兩個連小孩都生了,那、那那天晚上她做的事……
蘇嘉學越想越可怕,一張臉瞬間白得毫無顏色。
季一唯心疼不已,習慣性地把蘇嘉學的小腦袋揉進自己的懷裏,「別亂想,這個小孩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是……」
事關蘇嘉萊的隐私,他不能替當事人說話。
看寶寶一時半會停不了哭聲,蘇嘉萊這邊無暇他顧,季一唯跟蘇嘉萊點了點頭後,索性先把蘇嘉學帶了出去。
他感覺他們兩個之間好像莫名地有了許多誤會,需要好好地談一談了。
這個時候很難找到适合談話的地方,剛好也是午飯時間,兩個人也都餓了,季一唯就近選擇了一家餐廳進去。
雖然人來人往,但他們兩個選擇了最裏面的位置,倒還算清靜。
蘇嘉學從那可怕的臆想中回過神後就一直生着悶氣,也不知道是在氣季一唯,還是在氣自己,進了餐廳,用完午餐後她就雙手抱胸,冷冷地來了一句,「你不是要冷靜一下嗎?還從家裏溜了出去到她那裏冷靜,怎麽,現在又有心思跟我談談了?」
火藥味這麽重,季一唯不跟她計較,「在你來之前,我就跟嘉萊談了很多,她的話我雖然不确定真假,但确實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喔,你們說什麽了,說來聽聽啊。」
蘇嘉學嘴裏的火藥味又多了一點點酸酸的味道,什麽事情跟她談就是越談越僵,跟人家一說就是醍醐灌頂,蘇嘉萊就有這麽好?
季一唯本來想先發問的,關于蘇嘉學怎麽來這裏的,他也藏了一肚子的問號,不過看蘇嘉學這樣子,他不先把自己交底,別想從她嘴裏撬出一個字來。
只是那一段對話……季一唯有點小尴尬、小害羞,組織了一下思緒,還是如實說了,「雖然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抱歉,我真的沒辦法相信。我們在一起太久了,我以為我們是彼此的親人,不會再産生其他的感情了,可是嘉萊說,或許支撐着我們一起往前走的從來不是親情,而是喜歡,男女之間的喜歡。」
「她說你喜歡我?」蘇嘉學驚得下巴差點脫臼,也因為太諒訝,覺得一切都不真實了,反而不覺得開心,「她居然這麽說?她這次回來不是想和你破鏡重圓嗎,你們不是己經甜甜蜜蜜地交往一段時間了嗎?怎麽會讨論這種話題?」
「什麽交往,什麽破鏡重圓?」季一唯聽得一頭霧水,「嘉萊是我們東銘建築的客戶,我也是偶然跟她遇上的,她已經回來一段時間了,但她并沒有見我們任何一個人的打算,被我遇到後,她就要求我不要告訴你,她回來了,她覺得你現在過得很好,她不該打擾你的生活。」
「什麽叫打擾,她根本是別有用心想霸占你才對。」怪不得那段時間季一唯古裏古怪的,說什麽也不肯帶她去見客戶,原來這個客戶就是蘇嘉萊,她用心太險惡了!
蘇嘉學對蘇嘉萊的敵意讓季一唯覺得很苦惱,但他也很理解,只是繼續解釋道:「我也覺得她這樣子說太不負責任了,十二年前抽身而退,現在難得回來了,竟然還不肯盡責,所以我一直想好好地跟她聊聊。一打聽到她的住處,我進去一看,房間裏竟然有個寶寶,這個寶寶當然是嘉萊的,她之前發燒,沒精力照顧寶寶,我幫過她幾次,她一個人帶孩子又要工作,真的很不容易。」
蘇嘉學聽出了重點,「所以你那幾個晚上夜不歸營,只是在照顧她的小孩,沒有跟她做圈圈叉叉的事?」
「你大腦裏到底裝的是什麽東西呀。」
季一唯一愣,明白後有點生氣了,狠狠地給蘇嘉學的額頭吃了個爆栗,痛得她龇牙咧嘴地為自己申辯,「這也不能怪我啊,你突然間變那麽古怪,我問你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擔心你嘛,所以我就……我就跟着你來這裏了。門一開,發現居然是她,你一直都喜歡她呀,都是三十多歲的成年男女了,血氣方剛的,還大半夜的,你說能幹什麽?我想歪也很正常好不好,你知道那一天晚上我在門外等了多久,你知道我心裏有多絕望嗎?」
季一唯想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夜晚,他終于知道了蘇嘉學反常的理由了,心裏覺得十分荒謬,卻也隐隐心疼,「我不知道你在門外。」
「對啊,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錯嘛,但如果你不喜歡她,你幹嘛那麽聽她的話,她要你不能告訴我就不告訴我,你知道這有多折磨人嗎?就這樣讓我一個人想來想去,晚上都睡不好。」
蘇嘉學一想起那幾日的煎熬,委屈如同潮水一樣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漂亮的大眼睛立刻就濕了。
看見蘇嘉學這麽痛苦,季一唯也十分難受,「對不起,這件事是我處理得不好,我想先說服她,讓她願意見你,不然要是我告訴你這個消息,你歡天喜地地去見她,她卻給你吃閉門羹,你不是得傷心死了,我只是怕你傷心,卻不知……咳咳……」鬧了一個更大的誤會,讓她流了更多的眼淚。
蘇嘉學坐到他身邊,雙手捧住季一唯的臉,迫着他與自己對視,「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你不喜歡蘇嘉萊了,一點也不喜歡?」
季一唯點頭。
「你之前說不相信我喜歡你,那現在相信了嗎,相信蘇嘉學喜歡季一唯?」
季一唯望着蘇嘉學那長得如同蝴蝶翅膀一樣的睫毛,心忽然有點癢癢的,像是那兩片翅膀落在了他的心尖上,他點頭。
「最後一個問題,你不喜歡蘇嘉萊,那你喜不喜歡我,喜不喜歡蘇嘉學?」
蘇嘉學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季一唯。
她有一雙被上帝眷顧的美麗眼瞳,幹淨地如同天山上流下的雪水,美麗的又如同沒有一絲瑕疵的瑪瑙,這會微微地有些濕潤,那濕意如同紗衣一樣,襯得這雙美麗眸子若隐若現,更讓人心動不己。
季一唯聽到了自己劇烈如鼓的心跳聲,他是個很沈穩,很自信的人,從小到大,不管面對誰,他幾乎都可以從容應對,心跳甚至都不會快上一拍,但面對蘇嘉學時除外。
心髒不會說謊,這樣的特殊對待,除了喜歡還能是什麽?
他認栽了,或許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喜歡的那個人就是蘇嘉學,這個女人又任性又嚣張,還滿肚子的鬼主意,誰喜歡上她一定會被欺負得很慘很慘。
可他沒有辦法,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把心遺失在她身上了,讓他情不自禁地關注她,情不自禁地對她好,情不自禁地為她着想……
「是,我喜歡你,季一唯喜歡蘇嘉學。」
蘇嘉學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來,她張開了嘴大口吸氣,活像一條離水的魚,眼睛卻一直固執地盯着季一唯,睫毛彎彎,眼睛笑出了一朵花。
季一唯被她這個樣子給逗笑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別這麽激動,我承認我喜歡你了,但是那天晚上的事我還沒跟你算,你再傷心、再崩潰也可以跟我好好聊,為什麽要采取那麽極端的方……」
季一唯沒辦法把式說出來了,因為蘇嘉學用力地堵住了他的嘴巴,用她的嘴巴,她的小舌頭悄悄地探了出來,細細描繪他完美的唇形。
季一唯名為理智的一根弦,啪的一聲斷裂了。
分明是在公衆場合,可他已顧不得那麽多,被這個小魔女偷襲了那麽多次,他這次要給她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接吻。
他單手扣住蘇嘉學的後腦勺,讓她無處可逃,只能承受着他突然發動的進攻,他的舌頭明顯比蘇嘉學要靈活多了,也不知道怎麽弄了一下,她就乖乖地張開了嘴巴,把這條打算攻城略地的舌頭給放了進來。
蘇嘉學覺得腦袋有點暈,那條舌頭在她口腔裏四處點火,她第一次知道嘴巴裏原來還有這麽多敏感點,被碰到身體就會瑟縮一下,産生神奇的愉悅感,怪不得大家都喜歡接吻。
似乎感覺到蘇嘉學的心不在焉,季一唯懲罰性地咬了一下她的唇,她有點疑惑地睜眼,有些微茫的眼神,近距離地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同夜空的星眸。
這個感覺有點奇怪,這麽近的距離,眼睛突然變得那麽大,可以清楚地從季一唯的眼睛裏自己微紅失神的臉,也只能看到她的臉。
季一唯閉上了眼睛,再次加深了這個吻,蘇嘉學好像被催眠一樣,也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這一次的接吻卻莫名地多了一種安全感,因為她真切感受到了季一唯對自己的感情。
兩人情濃意濃的時刻,被忽略許久的感冒又來作亂了,季一唯喉嚨再次發癢,他吓得當即推開蘇嘉學,在一旁咳了起來。
蘇嘉學又擔心又覺得好笑,最後還是小惡魔占了上風,她在一旁笑岔了氣。
跟蘇嘉學溝通後,季一唯又帶着她重新回到了蘇嘉萊那裏,貪睡的小寶寶又睡着了,蘇嘉學這會連走路都蹑手蹑腳的,生怕吵醒他。
季一唯留下來照顧寶寶,蘇嘉學跟蘇嘉萊出門,開誠布公地好好聊天。
雖然季一唯說他只喜歡蘇嘉學,對蘇嘉萊一點感覺都沒有,但蘇嘉學還是對蘇嘉萊充滿了防備,蘇嘉萊好歹是季一唯的初戀情人,不可不防。
而她身為季一唯的現任女友,确實要跟蘇嘉萊好好聊聊,務必要讓蘇嘉萊明白,什麽叫做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的道理。
這次兩人找了一家咖啡廳,點了咖啡後,蘇嘉學剛要開口,卻被蘇嘉萊搶先了,「看你現在這活跳亂跳的樣子,季一唯應該跟你告白了吧,為了跟你解釋,應該也說了不少我的事,不過現在就只談我的事吧,不管你樂不樂意,我知道有些事情關乎我的隐私,他不會跟你說的。」
「你的隐私我也不願意聽。」蘇嘉學撅嘴。
蘇嘉萊笑了笑,「随便你,真不想聽就把耳朵捂上吧,我是一定要講的。」
蘇嘉學真的把耳朵摀住了,還用眼睛瞪着蘇嘉萊。
蘇嘉萊笑得更開心了,「你呀這麽多年了,脾氣還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她的眼神裏流露出幾絲羨慕,「我當年離開本來是想讓你變得成熟一點的,結果你只是換了一個人依賴,還是沒有一點長進,不過這樣也挺好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誰說你這樣不會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呢。」
蘇嘉學當然不可能真的摀住耳朵,這些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她篤定地擡起下巴,「只要季一唯待在我身邊,我這輩子,每一天都會過得快快樂樂的。」
「這也是我想要看到的。」蘇嘉萊點頭,「我們兩個啊,說是同父同母的姊妹,性格簡直是南轅北轍,我從來都只想靠自己,我不想依頓任何人,一旦心累了,對誰産生了眷戀,我就會立刻離開,我一直認為,如果注定是失去,那還不如在感情不深的時候把它拔掉,省得日後更痛苦。」
蘇嘉學對這樣的想法嗤之以鼻,「你怎麽确定日後會痛苦?」
蘇嘉萊挑眉,「我不确定,但既然愛過,我就希望能在彼此的腦海裏都是美好的記憶,而不是像我們的爸媽一樣,互相依頓又互相折磨,到後來分開的時候,看對方的眼神簡直跟看仇人一樣,我不允許有這樣的可能。」
「你也太偏激了吧,我們爸媽只是少數,還是有很多人都過得很開心。」蘇嘉學想到了那個寶寶,連忙追問:「對了,那個寶寶是你的吧,那寶寶的爸爸呢?你該不會……」
蘇嘉萊笑着揶揄她,「你不是說你不想聽嗎?」
「對啊,我才不想聽,你的事情跟我一點都沒關系。」蘇嘉學傲嬌地轉開了腦袋。
蘇嘉萊更開心,蘇嘉學惱羞成怒地瞪着她,「你笑什麽,這有什麽好笑的!」
「好好,我不笑,我說可以了吧。」陽光好像突然從蘇嘉萊臉上消失了,她的表情郁郁如同陰天,「一年前,我遇到了寶寶的爸爸,他是我的同事,比我還小三歲,仗着自己長得好看又會說話,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一樣。這種人總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應該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我很看不慣他,就總跟他對着幹,他反而被我勾起了征服欲,開始正經八百的追我,一開始我真的對他完全沒有感覺,可時間久了,或多或少産生了一些依戀。在一次派對中,我們兩個都醉了,再然後就……随着寶寶的出生,我對他的喜歡和依賴也與日俱增,可他就是一個吊兒郎當,完全不想定下心來的人。」
「所以你帶着寶寶逃走了?」蘇嘉學睜大了眼睛。
「逃什麽?我們連婚都沒結,需要動用這種字眼嗎?何況我可是公司外派來臺灣談生意的,名正言順,如果他有心想找我,也一定找得到我。」
蘇嘉學咬了咬嘴唇,「那他找你了嗎?」
蘇嘉萊笑着攤開手,「你覺得呢?」
對啊,如果找來了,她又怎麽會一個人待在飯店裏,真是一個蠢死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