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王衎在期末考試的前兩周回到學校,沒了一開始的極度悲傷。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下在期末考試的第一天。
早晨顧宸醒來,外面的雪花紛紛揚揚。
穿戴整齊下樓,王衎也正開門。
爺爺去世之後他們就再沒有說過話,仿佛回到了放狠話之後。
顧宸到底還是心軟,出門前回過頭對他說:“外面很冷,你多穿點。”
男生緊随其後,還是簡單的毛衣加大衣,圍巾也不圍。
光裸的脖子,耳邊已經凍紅。
顧宸走到他身邊,“為什麽不戴圍巾和手套?”
“不冷。”
“可你耳朵都紅了啊,會長凍瘡的。”
“不是說不管我?”王衎冷淡看向她。
“那天晚上的話,我和你道歉。那幾天我心情不好,就把脾氣發到了你身上。”顧宸看一眼身邊的男生,判斷喜怒,“你如果生氣的話,就罵我吧,打我也可以……”
“那天晚上什麽話?我不記得了,你走快點吧,要遲到了。”
“嗯,好。”顧宸圍巾取下來,挂在手肘,然後把帽子整個戴上拉上拉鏈,“圍巾給你吧。不要就是還不原諒我。”
她把藏青色的圍巾往他脖子上挂,高估了自己的身高,王衎瞥見踮起的腳擔心她摔跤,彎腰。
帶着女孩身上的香氣和溫度的圍巾在他脖子上轉了幾圈。
“嗯,冬天就應該這樣裹嚴實。”白皙的皮膚配上綠色,俨然一顆大白菜,她沒忍住笑出聲。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怕冷。”王衎捏一把女孩的臉頰。
“喂,很痛的!”
雪地裏兩個人追逐,男孩偶爾停一下等女生。
考試結束後,班主任征集人手幫他們改試卷,顧宸以前還沒參加過,自告奮勇舉了手。
王衎一反常态也報了名。
改卷六人組成立。
她、王衎、班長、晚晴,還有另外兩個住在附近的男生。
告白事件後,晚晴傷心兩天也就過去了,嘴上說着反正也沒多喜歡王衎,純粹是想早戀試試。
兩個當事人都不當回事了,正常相處。
應該都是怕她夾在中間難做。
班主任說八點半集合,顧宸最近睡眠很淺,醒來就再睡不着,王衎被她吵的六點半起床。
一路上也不說話,拿一張怨天怨地的臉對着她。
在她們之後,班長進到教室。
教室裏所有桌子拼成四張大桌子,放假後的學校寂靜異常。
“早上好。”班長首先問好。
顧宸揮一下手,另外一個已經睡過去。
“王衎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班長也看見坐下秒睡的人。
“冬眠呢,我以前還真沒見過這麽能睡的人,就跟豬一樣。”顧宸打趣。
一陣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難聽。
“說什麽呢。”熟睡的人頭擡起來,揉兩把臉,“誰每次吃飯光盤?”
顧宸呵呵兩聲,“我我我,我錯了。”
班長在一旁,一言不發。
真正改試卷時,他們被分配到還選擇題,顧宸笑自己天真,還以為能看到大家的作文呢。
選擇題只有十道。
ABAAC CCBAD
幾遍就可以記下。
“啊,早知道這樣我就多寫幾個A了,寫C幹什麽。”晚晴坐在她旁邊懊悔,“選最長的居然都不靠譜了。這個世道變了。”
身邊的同學笑笑,和她一起開始吐槽這次的試卷。
到下午,選擇題已經改完,班主任看他們的進度,分過來一些默寫題。
默寫題的短短五條橫線可以說是精彩紛呈。
一位大哥從閱讀題開始,不正經答題。
“我開始慢慢不會做了。”
“我的手已經停下來了。”
“但是。”
“我又拿起了筆。”
“我現在開始亂寫。”
“其實我選擇題也是亂寫的。”
“我好好想想啊。”
……
雖然可以看出這位同學很努力想把橫線填滿,但是試卷上也沒有友情分這一選項。
也有認真學習的同學,在答卷上提問。
“老師,不是說不考《論語》嗎?”
作文那邊的老師也是頻頻大笑,拜年的,求分的,層出不窮。
冰美人王衎也難得發笑。
不知道這次的成績會是什麽樣,第一的位置會不會被他拿回去。
顧宸心裏不擔心,分數是平時學習的成果,排名只能激勵她。
下午算完分數,六人組擠在老師辦公室看分數。
顧宸站在最外圍,對提前知道分數沒有興趣。
“顧宸!你又是第一诶。超了第二名,我看看。”晚晴興奮地轉身對她說,又轉回去用手摸着屏幕算分,“超第二名二十三分。”
目标達成,顧宸在心裏比一個耶。
班主任說請他們吃飯,顧宸接到顧長東電話,拒絕老師後回了家。
真正見到日思夜想的人時,原來是會不知所措的。
顧長東見女兒呆愣,喊了她一聲,然後摸摸她的頭。
“顧宸長高了。”
“嗯啊。”
顧長東比了下高度,“你還記得嗎?你只有這麽高的時候……”他比了個高度,“去北方的。”
“我記得的,那時候想和你說以後我會回來看你,可是你太高了,我拉不到你。”
“是爸爸不好,沒注意到你。”說起女兒,顧長東心底柔軟。
“沒事的,現在挺好的。”顧宸寬慰他。
“王衎呢?”
“他和老師聚餐去了。”
“哦,你怎麽不去?”
“我……我比較想見你。”
顧長東無奈一笑,他的女兒雖然懂事但到底還是個孩子。
“晚飯想吃什麽?爸爸帶你吃頓好的。”
“牛雜面吧,以前的那家。”
“好啊,我們走吧。”
吃飯間隙說了些最近的學習生活,顧長東對王衎關心異常。
說不傷心是假的。
“寒假有安排嗎?”
“沒有啊,還沒想過。爸爸有安排嗎?”顧宸用筷子戳碗裏的粉絲。
“我想帶你們去趟東北,想去滑雪嗎?”
顧宸很想說今年冬天很是濕冷,想去更暖和的地方,但是沒有說出口。
“可以啊,北方有暖氣,比這裏暖和多了。”
“等你們領完成績單就出發,請顧宸小朋友提早做好準備。”
女孩挺身立正敬禮,“是。”
到底血濃于水,多年分離的隔閡一朝即散。
等他們真正到了北方,顧長東被舊友邀走,留兩個小朋友在賓館裏大眼瞪小眼。
窗外白雪皚皚,這裏有國內最大的滑雪場,從前每年冬天姜晟都會帶她來度假滑雪。
滑雪場坐落在一個村莊之前,住宿和交通都十分便利。
第二天她友情邀請王衎外出滑雪。
王衎是初學者,她卻是滑雪的瘋狂愛好者。
見了雪的顧宸雪仗一撐就沒了蹤影,留王衎跟在教練後面亦步亦趨。
循環往複,摔倒,被人拉起,再摔倒,再被拉起……
數小時後,王衎的滑雪能力基本為零,再一次摔在雪地裏,也沒了滑雪的心思,直覺身上的裝備厚重,教練對他禮貌地微笑,很職業。
提出休息的時候,對面盡職的教練終于露出一點出于真心的笑容,一溜煙走人。。
他不着急站起,懶懶的坐在雪地上,看遠處陽光照耀下的山脊。北方和南方的雪大抵還是不同的,正想着,一道人影遮了他的視線。刺眼的陽光被擋住,他眯起眼。
仰視的姿勢許久未做,讓他想起那個一刀兩斷的夜晚,本能想要站起來。
顧宸玩了一圈回來找人,初學者卻坐在地上看風景?
“怎麽不學了?”顧宸伸手把人拉起來,“覺得不好玩嗎?”
“累了,休息。”
自元旦後,王衎極少說話,能用手勢表達就不開口,就算說話也是寥寥幾個字。
顧長東也是出于帶他出來散散心的想法才會把他們帶到北方,然而以目前的狀況看,遼闊的蒼茫大地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我教你吧,滑雪很有趣的,可以自由地在雪上滑行,閉上眼就像是在飛翔。”
顧宸是個極度耐心的老師,好在王衎開始配合,教學方法也算得當,王衎已經可以可以獨自滑行,十幾米沒有摔倒。
沿着滑道一直往遠處,到了真正具有挑戰性的大斜坡。
這道坡看起來又堵又長,到了最高點,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零星幾道痕跡。
“這個坡有點難度,我們還是回去吧。”顧宸出于安全角度想要放棄。
話音未落,人已經沖出去,王衎的身軀在她的視線逐漸變小,最後只剩下一個黑點。
前半段還算順暢,顧宸正感嘆冒險者的游戲果然是男生所擅長的。
探索未知,男性往往是先驅。
沖下坡的王衎并不這麽想。冰涼的空氣沖進腹腔,渾身都帶上一陣涼意,雪白的前路似乎沒有盡頭,這是一種瀕臨死亡的快感。
所有的聲音都離他遠去,耳邊是呼嘯的風。
他想要更快。
速度接近他能做到的極限,剛學會躲避技巧沒用上場,直接撞在障礙物上,人在極速中跌倒,翻轉。
等到終于停下,五官裏都進了一些雪,他面朝雪地,一臉冰涼。
心撲通撲通的跳着,最害怕的時候,他想到了爺爺,想追随而去,反正這世間再無牽挂。
“王衎——王衎——”
是誰在呼喚他。
有人向他飛奔,幫他解下滑雪板,用力想幫他翻轉。
到底男女力量懸殊。
“快起來啊,我搬不動你。”做完一切已經脫力的女生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用言語幫他站起來。
還好,他不是獨自在人間。
多年以後,王衎讀到向死而生這個詞,眼前浮現的都是那年在滑雪場裏的一切,沒有極速帶來的快感,而是女生一字一句讓他趕緊站起來的催促。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幫老師改過試卷,在裝訂成冊的答題卷上,仔細辨認那個人的筆跡。
有的請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