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1)

午餐時間,鄭奇睿帶着朱佑睿來到公司樓下的一間義式餐廳,坐在靠窗的餐桌邊,看着程思曼和謝弘揚坐在遠遠的另一桌,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麽,謝弘揚俊朗的臉孔上滿是笑意。

“他們在說什麽?”朱佑睿問。

“我哪知道?”鄭奇睿挑挑眉。

“為什麽不坐得離他們近一點?為什麽不幹脆跟他們一起吃飯?”

聽出朱佑睿的語氣裏帶着責備,鄭奇睿沒好氣地翻翻白眼。“你現在是幽靈,麻煩安靜點,有點自知之明好嗎?人家正在約會,我怎麽好意思過去當電燈泡?要是讓思曼知道我坐在這邊偷看她,不罵我一頓才怪!”

“誰說他們是在約會?”朱佑睿根本不管他說了什麽,只抓着這點反駁。“只是普通同事一起用餐而已。”

“是是,他們不是約會,是同事間的交際應酬,這樣行了嗎?呋!”鄭奇睿嘲諷。

朱佑睿耳根一熱,雖然他如今是幽靈狀态,影子在日光下顯得淡薄,就算臉紅了也看不大出來,但他仍是覺得有些困窘。

啧!他也不想一副吃醋的妒夫口吻,但就是不爽啊!

鄭奇睿打量他的表情,忽地眼眸一亮,閃爍着惡作劇的光芒。“對了,你知道嗎?謝弘揚那家夥以前追求過思曼。”

“什麽?”雖然不怎麽意外,但朱佑睿還是不悅地沉了嗓音。

“不過被拒絕了,哈哈哈~~”鄭奇睿幸災樂禍地笑,顯然對謝弘揚那男人也沒什麽好感。“思曼當時跟他說自己想以事業為重,結果他大概有點承受不了打擊,那陣子整天失魂落魄的,差點得罪公司的一個大客戶。”

“是嗎?”朱佑睿撇撇嘴,毫不同情地冷哼一聲。

“思曼可不是容易追的女人,這些年來也有不少男人對她表示過好感,都被她拒絕了。”話說到這兒,鄭奇睿驀地一頓,視線上上下下又掃過朱佑睿一遍,眼神犀利。“說起來你是思曼第一個認真交往的男人……哼!”

這聲“哼”意味深刻啊!

朱佑睿劍眉一挑。“怎麽?你吃醋?”

“什麽?”鄭奇睿一嗆,忍住拍桌子抗議的沖動。“我幹麽吃醋?我吃個屁醋!”

朱佑睿本是随口問問,可鄭奇睿這反應反倒令他深思起來——也太緊張了吧!就好像被說中了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你、你幹麽這樣看我?”鄭奇睿被他玩味的目光看得口幹舌燥,連忙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跟着招手喚來服務生,借着點餐的舉動掩飾自己的莫名心慌。

朱佑睿繼續盯着他,眼神更加玩味了,他看看他,又看看正口沫橫飛說着什麽的謝弘揚,胸臆驀地橫梗一股澀意。

鄭奇睿也好,謝弘揚也罷,至少他們如果有心,還是有機會追求思曼,陪在她身邊,可自己卻連跟她面對面說句話都不能……

“明玉!你怎麽也來了?”鄭奇睿驚呼。

朱佑睿心神一凜,轉頭一看,這才發現汪明玉不知何時來到桌邊,亭亭玉立,朝鄭奇睿嫣然一笑,他慌忙起身替她拉開椅子,護着她盈盈落坐。

挺紳士的嘛!朱佑睿眯了眯眼,記得之前曼曼就跟他抱怨過,他得學着點這時代的男士禮儀,還說這方面鄭奇睿比他強多了。

汪明玉似是很滿意鄭奇睿的服務,笑容更甜了。“我剛好經過附近,想來公司找你一起吃飯,沒想到就看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一個人吃飯不覺得寂寞嗎?你可以打電話約我啊。”

可他不算是一個人啊!正确來說,他身邊陪着一個幽靈。

☆、第72頁

鄭奇睿在心底自嘲地低語,當然不會傻到把話說出來,他只是略微尴尬地笑笑。“你來了正好,我們一起吃吧!”說完還朝朱佑睿掃去一眼,警告他這時候安分一點。

朱佑睿聳聳肩,算是回應。

汪明玉點了餐,和鄭奇睿閑聊起來,兩人的話題從鄭奇睿的工作現況到董事長的身體健康,偶爾點綴些言不及義的風花雪月。

朱佑睿聽了皺眉,不曉得鄭奇睿這笨蛋有沒有聽出來,其實汪明玉是在試探鄭成才對公司經營權還有多少掌控的把握,以及鄭奇睿這個預定接班人的地位是否穩當?

“對了,這周末你有空吧?到我家海邊別墅去騎馬好不好?”

“什麽?騎馬?”鄭奇睿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他咳了咳。“怎麽忽然想到要騎馬?”

“人家好一陣子沒騎了嘛。”汪明玉甜笑着撒嬌。“而且你之前露的那一手馴馬的絕技,我一直很想學呢!教教我好不好?”

居然要他教她騎馬?他根本不會啊!而且他什麽時候公開展露馴馬絕技了?

鄭奇睿狠狠瞪了一旁的朱佑睿一眼,肯定又是這家夥惹出來的麻煩!

朱佑睿見他瞪過來,仗着汪明玉聽不到他的聲音這點,索性開口說話。“你究竟看上這女人哪一點?”

什麽?鄭奇睿睜大眼。

“你看不出來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嗎?汪大器一直對公司有野心,肯定是他讓女兒來對你施展美人計。”

那又怎樣?鄭奇睿以眼神表現惱意。

“她不是真的喜歡你,一方面是想利用你,一方面是誤會你的馬術很強,有點英雄崇拜的女兒心态……”

“你的意思就是她看中的是你不是我就對了!”鄭奇睿猛然跳起來,憤慨地嚷嚷。

餐廳內的客人都愣住了,紛紛好奇地朝他望過來,汪明玉更是驚得瞠目結舌,臉色忽白忽紅。

她低聲斥責。“奇睿你怎麽了?你突然發什麽神經?還不快坐下!”

鄭奇睿啞然,這才察覺自己當衆出了個大糗,就連程思曼也看見他了,怔怔地望着他。

這下他糗大了,天哪!

“明玉,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不舒服,可能昨天晚上喝多了,頭有點痛。”他窘迫地找着借口。“我先回去,之後再打電話給你。”

匆匆解釋幾句告辭後,他立即轉身到櫃臺結帳,一踏出餐廳大門,他便飛快地來到一個隐密的角落,沖着朱佑睿龇牙咧嘴地啦哮。

“你這家夥!我被你害慘了!”

他哪裏害他了?朱佑睿感到相當無辜。

“還裝傻?”鄭奇睿怒視他。“要不是你,我剛剛會在餐廳裏吼出來嗎?”

“你為什麽要那麽激動地吼出來?”朱佑睿淡定地問。“是因為我戳破了真相嗎?”

“你——”

“其實你自己心裏也明白的,對吧?就因為我說破了真相讓你覺得難堪,你才會吼出來。”

鄭奇睿沒說話,氣得咬牙切齒,臉色微微刷白。

看他這般神情,朱佑睿知道自己猜對了,看來這男人還不算笨得徹底,只是他既然明知如此,為何還要與汪明玉糾纏不清呢?

鄭奇睿別過頭,彷佛想逃避他過分清銳的眼神,良久,才低啞着嗓音說道。

“我以前喜歡過她的,幾乎說得上是迷戀,現在雖然沒以前那種感覺了,可是她主動對我表示好感,我還是挺高興的……其實我早就發現她接近我的目的了,也知道她對我有些誤會,以為我會騎馬又會耍劍,很有男子氣概……你說的沒錯,她看中的是當時借用了我的身體的你,我一開始居然還得意,以為她終于感受到我的魅力,是不是很可笑?”

朱佑睿笑不出來,聽出鄭奇睿話裏的自嘲與落寞,他忽然感覺胸口有些痛,有那麽一絲絲難以言喻的心疼。

“明玉看上的人是你,思曼愛的人也是你,就連我爸,恐怕也比較希望你來當他的兒子,我看我不如把身體讓給你好了,可能大家都開心……”

“別這樣說!”朱佑睿喝叱。“一個大男人這樣貶低自己像什麽話?你有你自己特別的地方,思曼跟我說過,你的心很純良,賴皮是賴皮了點,可從來不會去耍心機傷害任何人。”

“她這麽跟你說?”鄭奇睿眼睛一亮。

“嗯。”朱佑睿慎重地點頭。“她說你的年紀算是她哥哥,可她一直把你當弟弟照顧,很多時候你的确惹她生氣,可她也放不下你……老實說我聽她這樣說,還有些不是滋味呢!”

“你也會對我吃味?”鄭奇睿苦笑,也不知想些什麽,半晌,悵然嘆息。“思曼是個好女人。”

“嗯。”這點朱佑睿絕對贊同。

鄭奇睿仰頭,眯着眼看陽光燦爛的天空,若有所思。“你說你下個滿月夜可能就會被召喚回去了?”

朱佑睿目光一黯。“應該是吧。”

鄭奇睿深吸口氣,下定了決心。“那好吧!這段時間我就盡量在思曼身邊晃,她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好讓你能夠時時看着她。”

“你真的願意幫我?”朱佑睿喜出望外。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真的不能追一追嗎?

☆、第73頁

他後悔了,非常地、相當地、十分地後悔!

深夜時分,當鄭奇睿被朱佑睿強迫着來到程思曼獨居的公寓門外,他真心想仰天長嘯。

白日在公司和思曼相處一整天還不夠,連晚上都要默默來當守護天使嗎?

“喂,我說要盡量在思曼身邊晃,可沒說過連晚上都不能回家,要傻傻地呆坐在她家門外當雕像啊!”

“你可以進屋去。”對他的抗議,朱佑睿完全不以為意。

“你當我跟你一樣是幽靈啊!”他大翻白眼。“我一個男人三更半夜賴在女人家不走像什麽話?思曼說不定會以為我對她心懷不軌,把我當成色狼打出來。”

朱佑睿沉思數秒,也覺得鄭奇睿此時進屋确實不合宜,他孩子氣地撇了撇嘴。

“可我想知道她在家裏做什麽。”

“能做什麽?吃飯睡覺咩!”

“你能不能安靜點?”

“好好,我安靜、我安靜。”鄭奇睿重重嘆氣,投降認輸。“你快進去吧!看夠了就早點出來,我還想回家躺在我的大床上睡覺呢!”

朱佑睿比了個OK的手勢,接着一個縱躍便穿牆而過,鄭奇睿眼睜睜地見證這神奇的一幕,許久都合不上嘴巴。

朱佑睿可不管待在牆外的男人有多驚訝,輕飄飄地進了屋內,雖然他只有十步左右的活動範圍,但這套房的空間并不大,很輕易能夠一目了然。

眸光一轉,他便抓住了那道娉婷倩影,她抱膝靠坐在陽臺的落地窗邊,怔癡地凝睇着窗外的朦胧夜色。

她吃過飯了嗎?她在發什麽呆呢?

他很想開口問她,卻知道她根本聽不見,唇角澀澀地一牽,移動着步履盡量接近她,在距離她還有幾步左右的地方,他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強烈的牽力,只能無奈地停下來。

她看着窗外,而他坐在她周遭不遠處,靜靜地看着她。

屋內只亮了一盞落地燈,牆角收納櫃上的音響開着,低低放送着廣播節目,主持人的聲音醇厚如酒,帶着某種迷人的磁性。

“曼曼,你想我嗎?”他喃喃低語。

她依然自顧自望着窗外。

“我很想你。”

她動了動,驀地朝他的方向望過來,他全身一凜,星眸灼亮地注視她。

水漾的眸似是潋滟着些許困惑,好一會兒,她才對自己搖搖頭,收回了視線,伸出手指去逗弄腳邊的一盆仙人掌。

那不就是自己送給她的盆栽嗎?記得她一直養在辦公室的窗臺上,她什麽時候将它帶回家了?

他看着她玩弄那盆栽,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她玩了仙人掌好片刻,終于抱着盆栽起身,可才剛走了一步,身子便倏然凝凍原地,容色刷白。

怎麽了?朱佑睿也擔憂地跟着站起來,打量她慘淡的表情。

直到她輕輕地哼起歌來,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在聽歌,音響正播放着一首歌,歌手的歌聲溫柔清越,纏綿地在夜色裏回蕩。

他仔細地分辨歌詞,胸口陡然絞緊——

就算有一天,天和地都會分離,也永遠不離也不棄,要和你在一起。

為了你,我可以,因為愛你,我只能愛你。

生命蕩滌輪回裏,你是唯一不忘的記憶。

真正的愛過,才算真正的活過,

愛你,從此絕不會放手。

這樣的歌聲,這樣的歌詞,還有含在她眼裏瑩瑩閃爍的淚光。

他震住了,心頭五味雜陳,喉間噎着一股難言的酸楚,眼眸灼痛。

“曼曼……”

他怆然低喊,努力地抗拒着身後的拉力往前,伸手想碰觸她,卻總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不曾褪色的承諾,比永久還要久,

痛過哭過也恨過,從未想放棄過。

莫問我,要理由,愛就是我所有,今生來世你是不變的守候。

(作詞:孫藝,彭青〈我只能愛你〉)

歌聲依然在他耳畔低回,提醒着他們之間一幕幕酸甜苦辣的回憶。

他眨眨眼,看着她的小手慢慢捏緊抱在懷裏的仙人掌,櫻唇輕顫,細細地跟着唱。“為了你,我可以,因為愛你,我只能愛你。只要為你我願意,犠牲一切都不覺可惜。真正的愛過,才算真正的活過,愛你,從此再無他所求……”

不要唱了!

朱佑睿瞪着眼前逐漸迷蒙的身影,瞪着她春蔥般的指尖漸漸被仙人掌刺出幾滴豔紅的血珠,而她似是渾然感覺不到痛楚。

曼曼,不要唱了!我不想你痛,不許你為了我折磨自己……

“睿,我很想你。”她哽咽地呢喃。

我也是,很想你!

“我……很愛你。”

也愛你。

她含淚微笑,将染血的手指放進嘴裏吮了吮,羽睫微斂,像是回味着他熾熱而甜蜜的親吻。

“真正的愛過,才算真正的活過……”清靈的嗓音在這室內,在他心間,深情如歌地回旋。“所以睿,我沒後悔,不論前世或今生,遇見你都是我最幸福的事。”

淚水無聲地沿着他頰畔滑落,在空中碎出點點星光。

☆、第74頁

那天深夜,朱佑睿從程思曼的公寓裏走出來時,神情十分凝重,縱然鄭奇睿在屋外等得腰酸背痛,全身幾乎麻痹,可只看了那麽一眼,他便體貼地決定不再多話,默默跟着起身走人。

之後,他想方設法使出了各種招數,總算說服程思曼隔壁的住戶答應将房子讓出來,借他暫住一個月。

這當然是為了方便朱佑睿每晚偷偷到她屋內守護她,既然他的靈魂能留在這個時空的時間不多了,當然是能多和思曼相處一刻是一刻。

想着,鄭奇睿不禁佩服起自己。

瞧!他這人多體貼,老天爺真該頒一個熱心助人獎給他。

“謝謝你。”就連高傲的朱佑睿也不得不對他露出感恩的态度。

“呵呵,不客氣。”他潇灑地一擺手,好得意!

說實在的,一開始他覺得身邊多了個幽靈跟着自己,又麻煩又可怕,心裏是百般不願的,可看着朱佑睿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時,只能癡凝遙望卻不能碰觸的可憐樣,他不禁心生同情。

他從沒想過,愛一個人可以這麽深、這麽苦。

而等到朱佑睿的靈魂再度被召喚回去,兩人将永不能再相見……不,現在就等于是不能相見了,因為無論朱佑睿如何癡情地凝望,思曼都感覺不到他。

這樣的愛太折磨人,鄭奇睿慶幸自己從未這樣愛過一個人。

可偶爾,他又會有些羨慕,能這般牽挂一個人也被人牽挂,也是一種甜蜜的幸福。

有時他忍不住會想,如果有一天消失的人是他,這世上會有誰如此牽挂他呢?

大概只有老爸會想念他吧,可自己那麽不孝,總是惹惱他老人家。

“怎麽?你心情不好?”當他第一百零一次嘆氣時,朱佑睿總算察覺到他的異樣。

“你也會關心我啊!”鄭奇睿翻翻白眼,誇張地感嘆。“我還以為你這高貴的王爺從沒把我當成是朋友呢!”

“我是沒把你當朋友。”朱佑睿面無表情。

“什麽?!”他差點跳腳。這人也太冷漠了吧!也不想想他們這段時間天天都形影不離,沒友情也有交情。

“我把你當夥伴。”朱佑睿彷佛看出他的氣惱,淡淡補充一句。

鄭奇睿愣住。“夥伴?”

“嗯。”朱佑睿轉過頭,深沉地望向窗外。“為什麽我的靈魂哪裏都不去,偏偏只能來到你身邊?我想我們之間必定有某種奇妙的聯系。”

“對對,我也覺得奇怪。”鄭奇睿猛點頭。“難道我們兩個的靈魂磁場是一樣的?”

“或許。”朱佑睿只用簡單兩個字回答。

鄭奇睿瞪他,這才發現朱佑睿一直不敢看自己,啧啧,裝什麽深沉啊?根本是害羞吧!

“哈哈,我們是好夥伴,橫跨五百年的好夥伴。”他拍拍朱佑睿的肩,雖然拍到的只是虛影,他仍是眉開眼笑。“為了紀念我們的夥伴情誼,晚上一起去酒吧喝酒吧!你一定沒見識過我是怎麽把妹的,吶,我教你,讓你看看我們二十一世紀的男人是怎麽獵豔的,這可是有訣竅的,不是随便三兩招……”

兩道淩厲的眼刀甩過來,鄭奇睿識相地打住。“不去就不去咩,我是好心想帶你體驗體驗五百年後的這個世界,免得你白來一趟。”

朱佑睿若有所思地注視他,半晌才悠然揚嗓。“之前我借用你的身體的時候,已經體驗過很多次了,而且我不覺得你以前過的那種糜爛生活值得我羨慕。”

鄭奇睿一嘻。“什麽意思?”

“你其實不笨,腦袋裏也裝了不少東西,為什麽不好好組織運用一下呢?”

意思是他空有聰明才智,卻自甘堕落?

鄭奇睿不爽了,他想交個好朋友,不是為了聽人說教的,可這個大明朝的王爺總有辦法令他感到自慚形穢。

朱佑睿打量他不悅的表情,并不後悔自己潑了這盆冷水。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兩人之間多多少少也培養出微妙的情誼,鄭奇睿固然是個纨袴子弟,可正如曼曼所說,他有他純直善良的一面,也有聰明的腦袋,只要有點恒心毅力,未必不能闖出一番成就。

站在“夥伴”的立場,朱佑睿希望他過得好,而且私心裏也有個想法,若是他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一些,或許還能夠代替自己保護曼曼。

“就算你不愛聽,我還是要說,其實你可以做很多事,只是你從來沒有勉強過自己。”

“我幹麽勉強自己?”鄭奇睿粗聲嚷嚷。“人活在這世上就是要輕松快樂,把自己搞得這麽累幹麽?”

他說得義正辭嚴,可朱佑睿看得出來,他其實很心虛。

兩人話不投機,足足冷戰了兩天,就連鄭奇睿跟主管開會,朱佑睿在一旁提點他,他都假裝沒聽到,寧可當衆出糗,承受衆人異樣的眼光。

唉,還真杠上了!

對鄭奇睿孩子氣的反應,朱佑睿只能搖頭嘆息。

兩人都沒想到,最後化解兩人冷戰的契機,竟是因為他們倆最在乎的女人遇難……

這天開完會後,鄭奇睿冷着臉回到辦公室,發現程思曼不在,只在他辦公桌上留了張字條,上頭說她的朋友臨時來訪,她到樓下餐廳跟朋友喝杯咖啡聊一聊。

“我們也去喝咖啡吧。”朱佑睿看過字條後提議。

鄭奇睿聞言,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大有“你這個幽靈能喝什麽咖啡”的嘲諷之意。

“我想看看她是跟哪個朋友喝咖啡。”

☆、第75頁

“呵呵,就算她是跟男人喝又怎樣?你能阻止嗎?不能嘛!難道你能妨礙她一輩子不談戀愛,為你守活寡?”

這話說得誅心,朱佑睿胸口狠狠一痛。

而話語才落,鄭奇睿立刻就後悔了,眯眸偷觑朱佑睿的表情,見他臉色發白,心口也跟着發悶。

氣氛僵凝,兩人正尴尬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爆破聲響,整棟大樓警鈴大作。

發生什麽事了?

鄭奇睿連忙開門沖出去,只見公司員工亂成一團,人人驚呼逃竄,跟着又是一陣爆炸聲轟隆作響。

“樓下餐廳發生氣爆了!”有人得到消息,尖銳地嚷出來。

樓下餐廳?兩個男人同時一震,惶然交換一眼後,便齊齊拔足飛奔,從樓梯間往一樓趕,餐廳位于辦公大樓隔壁,相鄰的落地玻璃窗已全數被震碎,濃煙飄散,竄出激烈的火舌。

鄭奇睿急着撥打手機,對方接起時,他焦灼地問。“思曼,你在哪裏?你還好吧?”

“我被困在餐廳裏了……咳咳!”程思曼一面說話,一面嗆咳,語氣驚慌。“火太大了,我的朋友逃出去了,可是我的腿被倒下的置物架壓住了,走不了……”

“她被困在餐廳裏了!”鄭奇睿驚駭地對朱佑睿喊。“她受傷了,腿被壓住了!”

朱佑睿心一沉,光是想象此刻曼曼驚懼無助的模樣,他便心痛難抑。“消防車還要等一會兒才到,你快問她情況怎樣了?”

“喔,好。”鄭奇睿用力甩了甩混沌的腦袋。“思曼、思曼,你怎樣?還可以忍嗎?消防車快來了,你撐着點。”

“奇睿,我……不行了,火快燒過來了,我……沒法呼吸,我好像要暈了……”

“她說她要暈了!怎麽辦?”

“能怎麽辦!”朱佑睿厲聲咆哮。“快進去救她!”

“我、我嗎?”鄭奇睿愕然指向自己。

“不是你還能是誰?”朱佑睿只恨自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幽靈。“你快進去找她,不然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鄭奇睿倉皇,看着眼前爆破後的遍地狼籍,看着愈燒愈旺的火勢,他能沖進去嗎?就憑他這三腳貓的能耐,進去以後會不會只是賠上自己一條性命?

可若他不進去,思曼很可能等不到消防人員的救援,活活燒死在裏頭。

攸關生命的關鍵抉擇,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他閉了閉眸,用力掐握拳頭。“我、我沒有勇氣進去,我做不到,朱佑睿,我把身體給你用,你進去救思曼。”

他要把身體借給自己?

還來不及細細思索,意念陡生,朱佑睿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牽引着他往鄭奇睿的肉體撞去,而同時間,他似乎瞥見一縷幽魂飄出來……

待他回神時,他發現自己已然有了肉身,能夠觸摸到東西了。

“交給你了!”鄭奇睿在一旁紅着眼眶道。

朱佑睿點點頭,随手抓起一桶救火的水将自己淋濕,接着不顧危險地沖進火場——

終章

程思曼覺得自己作了一個夢。

夢中,一名刺客用短刀狠狠刺入她的腹部,血流如注,痛得她神智昏蒙,接着她不知怎地被困在漫天大火裏,軟倒在地,眼看着火舌就要吞噬自己,一個男人的身影忽地朝她奔來,隐隐約約的,她覺得自己看見心心念念的他……

“睿?”她茫然地喚。

“是我,我來救你了。”他的嗓音醇厚而溫柔,像大提琴般在她耳畔低回缭繞。

她不禁喜極而泣,展臂勾摟住他的肩頸。“睿、睿!我終于等到你了,我等到你了……”

夢境忽然變得朦胧,她眨眨眼,發現自己抱的人不見了,蒙蒙迷霧裏,只有她一個人彷徨無助。

“睿,睿!你別丢下我,別丢下我……”

她哽咽地呼喊,在迷霧裏奔跑,可怎麽跑也看不到他,看不到前方有一絲亮光,無邊的恐懼倏地攫住她,她全身發冷,感覺自己一顆心都擰碎了,胸房空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

這樣的空,她已經承受了太久,實在承受不住了,她好怕、好慌。

“睿,不要丢下我,不要……”

“沒事了,曼曼,我在這裏。”一雙有力的臂膀環繞住她,急切卻輕柔地拍撫着她。“我在這裏,你睜開眼睛看看,嗯?”

她沒睜眼嗎?

程思曼迷惘,努力掀了掀眼皮,許久,才顫顫地揚起羽睫。

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裏,五官清俊,臉龐線條隐隐帶着凜冽,墨眸深邃如海,漾着溫暖情意。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氣質……

她倏地僵住身子。“睿,是你嗎?”

“是我。”他微微一笑。

真的是他!

她不敢相信,雙手捧住他的臉,一寸一寸地撫過他的眉眼,記憶慢慢地回籠,她記得自己被困在氣爆的現場,半昏迷之際有人救了她,将她抱出去——

但怎麽可能是睿?怎麽可能是他!

“我在作夢吧?”她辛酸地含着淚。“一定是的,你早就離開我了,回去大明朝當你的郡王爺了,你怎麽可能還在這裏?”

“是我,真的是我,我回來了!”他握住她一只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頰畔。

“其實我早就來到你的身邊了,這陣子一直陪着你。”

☆、第76頁

“你一直陪着我?怎麽可能?”她茫然無措,自己果然是在作夢吧!這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她的心房揪緊。

“這不是夢。”朱佑睿看透她的思緒,又握住她另一只手,暖意緩緩滲入她涼冷的掌心。“我真的在你身邊,只是之前沒辦法讓你看見我,後來是因為你困在火場有危險,鄭奇睿才把他的身體暫時借給我。”

她一震,惶然看向他。“奇睿把身體借給你?”

“嗯。”

這麽說現在抱着自己的人真的是他了!她不是在作夢,這是現實,溫暖而甜蜜的現實。

思及此,程思曼驀地嗚咽出聲,她太痛了、太苦了,自從心愛的他在北京消失後,她覺得自己彷佛失去了一半的靈魂,只是行屍走肉,木然而無味。

“……你知道嗎?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我跟自己說,就算你回到五百年前,也有香雪替我照顧你,她會連同我的分好好愛你,可我還是不甘心,我好想你,睿,我真的好想你……”

她在他懷裏崩潰痛哭,那麽濃烈的相思,那麽深沉的哀傷,教他也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泛出男兒淚。

他緊緊地擁抱她,慶幸自己能夠将她這樣确确實實地摟在懷裏,慶幸她及時被自己帶出火場,只有受了點輕傷。

“曼曼,我來了,我在這裏,就在這裏。”他拍撫着她顫抖不止的背脊,在她耳畔呢喃地哄着她,方唇貼上她濕潤的臉頰,輕輕地、憐愛地吻着。

她哭了許久許久,像要将這段時間的心酸苦痛全數傾洩,終于,在他溫柔纏綿的安慰下,漸漸止住了哭聲,平靜下來。

他撫了撫她鬓邊的發絲,低柔地問。“肚子餓了嗎?想不想吃點東西?”

“我不餓。”她搖頭,頓了頓。“想喝水。”

“好。”他起身斟了杯溫開水給她。

她捧着茶杯,趁着啜飲的時候整理亂糟糟的心情,醒過神後,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右小腿上了石膏,秀眉一蹙。

朱佑睿看出她的疑慮,暖聲安慰。“放心,只是小腿有點骨折,醫生說好好休養就會康複。”

她點點頭,喝完水後,将茶杯遞回給他,他順手擱在一旁的茶幾上,她看着他的動作,腦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驚慌地問。“你剛剛說奇睿把他的身體借給你,那他人呢?”

“他在外面守着。”他又撫了撫她的發,替她将淩亂的發绺撥攏在耳後。“也不曉得為什麽,我們兩個的靈魂像是擁有同樣的磁場,不能離彼此太遠,現在他這個狀态,只有我能看見他。”

“所以之前也只有他能看見你嗎?”

“是。”

原來如此。她癡癡地望着他,像要将他的形影深深烙上心版那樣,良久,才沙啞地揚嗓。“那你是怎麽回來這裏的?”

朱佑睿沒立刻回答,沉吟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地跟她講述自己回到明朝後發生的事——他曾經忘了她,只記得她的名字,記得她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可關于和她相處的記憶,他卻全數遺落了。

“真人告訴我,如果是我遺忘的,或許就是我不該帶回來的東西。”

遺忘的就是不該帶回的,她是他不該帶回明朝的記憶嗎?

程思曼怔忡地聽着,淚水在不知不覺間靜靜地滑落。他用姆指替她擦去眼淚,低唇輕輕地吻了吻她。

“雖然真人勸我看開,但我內心一直糾結着,那陣子我整個人魂不守舍,直到香雪做了咖哩給我吃……”

他跟她述說關于香雪的一切,那些彷佛也曾片段出現在她夢裏的回憶,是那麽似曾相識,令她不由得憂傷。

他一直講到香雪為了救他,替他擋了刺客一刀,她震了震,夢中曾感覺到的劇烈疼痛再度襲來,她不禁縮了縮,整個人偎進他懷裏。

他感覺到她的惶然,用力擁抱她。“……我聽了香雪死前對我說的那些話,這才真正地确定她就是你,你是她五百年後的轉生,可不論五百年前或五百年後,我都失去了你們,我覺得自己快瘋了,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還有什麽意義,我想一了百了……”

“睿!”她駭然握緊他的臂膀,擡眸望他。他竟然曾經想過要死去?他怎麽能輕忽自己的性命?

看出她的關懷與指責,朱佑睿又是感動又是心酸,淡淡地微笑,卻是将她摟得更緊,下颔抵着她的額頭。“皇上給了我一隊人馬,讓我親自領兵去揪出安化王的餘孽,我真恨透了那些人,一個個都親手殺了……”憶起自己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