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VIP (11)

奕铳剛走過來時感覺有個背影似曾相識,直到這時才看清,原來有些東西印象太深刻,不過匆匆一眼,已經不容他忽略。

“阿——”

“林學長。”沈醉的笑容裏帶着淡淡的欣喜,很普通的校友相見的場面,卻讓林奕铳的心涼了半截兒。

林奕铳沒想到,一次普通的商務宴請,竟然讓他多年來自欺欺人的希望徹底落空。自從上次餐廳相見,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去找她?雖然他對過去依然難以忘懷,但是沈醉那時的态度已經表明一切,她,無意與他重提舊事。

而今,他徹底不必猶豫了,一句“學長”已經宣判了他的刑期,心底的那點希冀再無可能。

嘴邊的笑容苦苦,叫到一半的“阿醉”猝然截斷,林奕铳忍着心頭的失落,隔着褚未染溫和的笑臉,應了一聲“學妹”。

一旁的顧吾嘴角高高揚起,看戲看得不亦樂乎!他也沒想到,山城的池子才這麽點大,竟然也養出了這幫老謀深算的老狐貍!真是不服不行!

這個傅強,一眼看上去就是粗人一個,竟然也想得到把小兒女的情感瓜葛拿來做文章?眼看着圈套一個套一個,他到底安的什麽心?

顧吾把眼一眯,看了一眼鎮定自若的沈醉,這丫頭,還真能裝!

分明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還能對着那個老家夥笑得這麽無可挑剔,連面對舊情人的慌亂都掩飾得絲毫不露!難怪顧老大說,沈醉是那種越到緊要關頭越能沉得住氣的主兒,比起顧吾的毛躁和不定性,絕對是能成大器的材料。

原本鬧哄哄的小圈子一時間竟冷了場。傅強別有用心,顧吾樂得看熱鬧,林奕铳滿心苦澀,沈醉不動聲色,還有一幫摸不着頭腦的陪客,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不好貿然出聲,只好也跟着靜默。

連傅強也沒想到,最後打破僵局的竟然是褚未染——他開始打算給其難堪的人!

褚未染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攬在沈醉的腰間,對傅強眼底隐藏的算計和林奕铳笑容裏的苦澀,盡收眼底。他不用猜也知道,這人就是沈醉的“林沖”了,她擡頭時瞬間繃緊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他第一次與林奕铳面對面,剛才寒暄時已着意打量過,的确是一表人才,難怪沈醉對他念念不忘。

褚未染暗暗咬了咬牙,再怎麽念念不忘他也要幫她忘掉!過去的也就算了,沈醉以後的人生,他決不允許有別人插手其中!

沈醉和林奕铳相顧無語時,褚未染大方一笑,朝林奕铳舉杯,“原來是阿醉的學長,失敬失敬!”

當着衆人的面,褚未染抓了沈醉的手輕輕一捏,半低了頭在她耳邊軟聲責備,“怎麽不早說?既然得了林副總不少的照顧,怎麽也該好好謝謝人家。”

衆人一時又是愣住,都知道褚書記有個捧在手心裏的女朋友,也在不同場合見到兩人聯袂,不過如此親昵的互動還是頭一次親眼見到,這勁頭兒……果然是柔情蜜意、令人羨慕啊!

林奕铳的心像被極細的刀片輕輕滑過,當時沒什麽感覺,過後卻一刻比一刻更痛!

那是他們曾經有過的親密,如今卻在別人的懷中重現!那是只有他才見過的明媚笑顏,如今卻對着別人溫柔綻放!這讓他情何以堪?

林奕铳苦澀的閉了閉眼,剛想轉身離開,卻看見顧吾對他揚起涼薄的笑意,那神情,與他在某處曾見過的一模一樣。他的身形一滞,似乎,這位顧總經理對他有種格外的敵意?而這種敵意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林奕铳沒顧得上回應褚未染的話,旁邊的人卻萬萬不會讓領導的話落地的。有人跟着打哈哈,“原來褚書記跟林副總之間還有這層關系,真是難得呀,哈哈。”

果然難得!沈醉的腰被褚未染捏的生疼,忍不住皺眉瞪了他一眼,卻被那抹柔情似水的笑容給驚得着實不輕!老大,您別突然擺出這麽深情的款成不?人的心髒再怎麽強悍,承受力也有限的好不好?

何況,褚未染深情款款的笑容背後,藏着的絕對是讓人脊背發涼的算計和警告。沈醉估摸腰上肯定已經被他掐紫了!

終于有人還是看不過去了,顧吾眼看着一群人面面相觑,只好随便找了個話題,把包括傅強在內的不相幹人等的注意力引開。顧氏大手筆殺進山城地産界,總有讓他們不得不關注的東西,不怕他們不跟着跑。

倒是這幾個“心存不軌”的家夥……顧吾一邊兜兜轉轉應付着,一邊恨恨的想,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他可不想把公司的開幕酒會搞成心靈訪談節目,他不是顧老大,沒有窺探人心的癖好!

顧氏的酒會上,顧吾是當仁不讓的關注熱點。褚未染是主賓,自然也脫不開衆人的目光,三個人間的尴尬沒有持續太久,就因為褚未染的離開化于無形。

林奕铳扯了扯嘴角,發現面對沈醉的他竟然無話可說。真是諷刺,曾經無話不談的兩人,如今卻只能相顧無言?

“阿铳,剛才的情況我不想給你惹麻煩,別介意。”沈醉輕聲解釋,對着曾經的心上人,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以前怦然心動的感覺,這算不算時過境遷的悲哀?

“阿——醉,”林奕铳突然覺得,這個在心中惦念了千百次的名字,如今連叫出口都顯得牽強。“我本來以為,我們、還有機會……”

機會麽?或許曾經有過,只不過被年輕又驕傲的她和他,毫不珍惜的浪費了。如今,卻再也沒有回頭路。

沈醉擡起頭,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她嘆氣,“阿铳,我們只是錯過了。”

錯過。

錯就是錯了,過也便過了。

錯誤尚可以彌補、可以解釋;

錯過,則只能是,錯了、也、過了。

“錯過?”林奕铳怔然,他們之間真的只是一場錯過嗎?一場無心之失,卻讓兩條相交線漸行漸遠,再難重逢?

沈醉強忍住眼眶的酸意,狠狠的彎起唇角,想用笑容掩住心底的遺憾。曾經,她打趣褚未染是橫行鄉裏的“高衙內”,而褚未染則玩笑似的反問她,“那麽,誰是你的林沖?”

是啊,誰才是她的林沖?

林奕沖當初的态度讓她覺得被傷害了,自信心瀕于崩潰,幾乎是不留任何餘地的提出分手。現在看來,他試圖請求家長的首肯或許只是突然被否定時的自然反應,對于任何一個那個年紀的青年而言,他的做法并沒有錯。

只是,當年的沈醉遠沒有如今的通透,她只感覺被心上人看低了,于是,一切再無挽回的餘地。

遺憾,只能深埋在心底。誤會可以煙消雲散,但感情已經無法重現,當初的心動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遠去,再見,誰都不再是當年模樣。

歲月衍生出的感慨在兩人間靜靜流淌,一千多個日夜的思念和刻意的遺忘,盡管已經物是人非,卻誰都不想打破此時的寧靜。或許,這已經是他們彼此坦誠相對的最後機會。以後,她不是他的,他也不會再是她的。

難得的默契被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清脆的高跟鞋敲擊着地板,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沈小姐,你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一定得要我提醒才能記得你當初答應的話麽?”林奕岚的聲音像一棵落入池塘的石子,打破了這裏短暫的平靜。

“姐?”林奕铳猛地回頭,疑惑的看着林奕岚,“你說什麽?什麽當初答應的話?”林奕岚細致的眉毛往上一揚,居高臨下睨了沈醉一眼,“你問她呀!”

林奕铳轉向沈醉,“阿醉,你……答應過姐姐什麽嗎?”

沈醉的笑容隐隐有些蒼涼,她低頭理了理袖口,随即展顏,“阿铳,能有什麽呢?” 現在才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太馬後炮了?她的目光越過林奕铳的肩頭,看見一張妩媚的嬌顏,遠遠的望着這裏。

朝他身後偏了偏頭,沈醉淡淡挑眉,“我看還是該問問你自己,是不是答應了別人什麽事情,忘了做呢?”

林奕铳順着沈醉的示意回頭,表情微微尴尬,傅明媚那張明媚的臉此刻竟然有些刺眼……

林奕岚得意的笑起來,拍拍弟弟的肩膀,柔聲囑咐,“快去吧,明媚都等急了。”眼神冷冷削向沈醉,谑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過來?”

林奕铳被姐姐的話逼得左右為難,再次望向沈醉的目光裏有壓抑的苦澀和無奈,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自嘲的笑了笑,朝沈醉微微點一點頭,快步轉身離開。

沈醉看見林奕岚抱臂當胸,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輕輕的笑起來,“林小姐有什麽話?可以說個痛快了。”

“哼!”林奕岚的笑容稍嫌僵硬,狠狠瞪她一眼,冷聲警告,“沈醉,不要以為你攀上顧家就能怎麽樣!褚家的背景遠不是你能想象的,小心和我一樣,被甩得無聲無息!”

沈醉依舊不動聲色,笑谑,“姐姐,你在擔心什麽?怕我像你一樣被抛棄麽?”她把唇角勾得彎彎,笑意緩緩,“你說‘抛棄’?那必然是先将身段放低了,才有‘被’抛棄的擔憂。”

不理會林奕岚的質問,沈醉把目光放在不遠處正與人交談的褚未染身上,悠悠的繼續,“若是勢均力敵、感情對等的兩個人,又何來抛棄一說?充其量,不過是一拍兩散罷了。”

轉回頭,沈醉沖着林奕岚深深一笑,語氣誠懇,“姐姐,你多慮了!”

46 【雲松令】

作者有話要說:枕函香,花徑漏。依約相逢,絮語黃昏後。時節薄寒人病酒,鏟地梨花,徹夜東風瘦。

掩銀屏,垂翠袖。何處吹簫,脈脈情微逗。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納蘭性德

林奕岚的出現讓沈醉興致全失,本就索然無味的酒會變得更加無法忍受。

面對林奕岚露骨的旁敲側擊,沈醉忍不住說了幾句重話。要講尖酸刻薄,哪個拼得贏律師?不管你的心理防線多厚,底線多低,律師一樣有辦法挑唆得你失去冷靜。在法庭這種地方,只要稍有懈怠就可能滿盤皆輸,暴燥易怒的情緒更是他們抓住把柄的好機會。

幾句不輕不重的話下來,已經惹得林大小姐怒火中燒,要不是顧忌到這樣的場合和林家的面子,估計她沖過來厮打的心都有!

沈醉看着那張美豔的臉一點一點扭曲得難以入目,忽然覺得好沒意思!她不過是弄丢了一段青澀的初戀,怎麽就惹上了這麽個甩都甩不掉的麻煩?

正要想個辦法把人打發走,不想林奕铳又繞了回來。

“姐,Simon在找你。”他扶住雙臂亂揮的林奕岚,将她隔離到碰不到沈醉的距離。不遠處,果然有人正向這裏張望。

林奕岚的臉色仍是鐵青,甩開弟弟的攙扶,惡狠狠的瞪了沈醉一眼,氣哼哼的走了。

氣氛又重新回到之前的尴尬。

林奕铳的手臂垂在兩側,雙手握緊了又松開,咬了咬牙,拉住了沈醉的手臂。“阿醉,我、我想知道,如果重新開始,我還有沒有機會?”

林奕铳當年一心要争取父母家人的首肯,為的就是要跟沈醉一起。可就在他準備動身之前,沈醉突然提出分手,而且态度堅決,毫無轉寰的餘地。他當時看着沈醉倔強的淚眼,無奈又無力。

他比任何時候都恨自己的軟弱,為什麽他不能保護她不受這樣的質疑?為什麽他沒有早一點争取父母的同意?最讓他洩氣的是,他相信自己的堅持會得到家人的許可,為什麽阿醉不肯相信他?

盡管嘴上答應了沈醉的分手,心裏卻從沒放棄過努力。這麽多年,他一直寄希望父母的妥協,可惜,哪怕順着父親的意思進了天江磨練,哪怕順着母親的意思與傅明媚多多接觸,卻還是沒有等來他們的首肯。

也因此,林奕铳從沒找過沈醉,只把她放在心裏,偷偷的想念。

“你……”沈醉擡起眼,熟悉的面孔上是她最熟悉的表情,卻讓她,無話可說。

他們之間,改過去的都過去了,該說的已經沒必要再說。尤其是在她刻意惹怒林奕岚之後,她想不出該對他說什麽。

“阿醉,我知道你這次來是……”林奕铳的語速有些急切,他剛才接到一個電話,得知了許多不曾知道的事情,也因此堅定了他想要挽回的心意。

“阿铳!”她打斷林奕铳的話,“我以為,林家的事業應該不少,你大可不必留在天江。如果可以……”

山城眼下的情形,凡是跟那些人有牽扯的,想要獨善其身恐怕很難。雖然據她所知,林奕铳只是聽從林父的安排到朋友的公司磨練磨練,應該沒有參與那些勾當。

但是,常在河邊走,難保不濕鞋。如今他們之間的過往被翻出來,難保不被有心人利用。看看今天傅強的所為,她不相信那只是出于對女兒心儀之人的考驗。如果這點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或許真的會給他帶來麻煩。

有些事情她不能說,但是,有些麻煩,她更不願看見林奕沖身陷其中。

沈醉被他拉得向一邊微微傾斜,在身體交錯的縫隙當中,恰好看見面色冷峻的褚未染正緩步過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的手臂利落的反轉方向,稍一用力,便脫開了林奕铳的拉扯。看着緩緩而來的那個人,沈醉在心裏苦笑,又不是被老公捉奸在床,她緊張什麽?剛才也說不上為什麽,她只是很不願意讓褚未染看見這一幕,至于原因……她懶得去想。

林奕沖也發現了褚未染的到來,微微攥緊了空空的手心,看向沈醉的眼神更加苦悶——曾經眼裏只看得見他的女孩,已經學會顧慮別人的感受。

看她如此果斷幹淨的掙脫,大概,他連重新追求的機會,都沒有了。

目送林奕铳落寞的背影離開,褚未染閑閑感嘆,“小醉,你的林沖看起來好像很憂郁啊……”

沈醉咬牙,忿忿撥開環在腰間的爪子,惡聲惡氣的反問,“我說……高衙內,請你不要幸災樂禍得這麽明顯好不好?”

“啊?”褚未染摸摸臉,執着的假扮無辜,“有麽?我看起來那麽……不厚道嗎?”

沈醉“切”他,“厚道?請你不要玷污這個詞!看你好像中了六合彩,哪裏厚道了?”這人!只要離了公衆視線就好像換了一個人,活脫脫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典型。就這樣還被山城百姓奉為清廉愛民的好書記……

“是啊,我的确高興。”褚未染幹脆放任笑容,滿面豪氣的點頭承認,“情敵不戰而退,我當然高興!”

沈醉扭過頭去,懶得、理他!

“小醉,難道當初我在林奕岚面前堅定的表明立場站在你這邊,你就一點也不高興?我以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

褚未染笑得有點欠揍,他知道沈醉不喜歡這樣,可這位沈律師的別扭勁兒實在超乎他的意料,不下猛藥看來是不行了。

“你……”沈醉氣結,見過耍無賴的,沒見過這麽耍無賴的!他就不能收斂一點?雖然眼下沒人圍觀,可這畢竟是公共場合,他不顧風度,她還要給顧家留些面子!

褚未染當然明白什麽時候應該見好就收,連忙婉轉安撫,“嘿,我只是擔心而已,怕你一心軟把不該說的也說了。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他信誓旦旦,言之鑿鑿,可惜奸猾的笑容明顯在告訴別人——他就是別有用心!簡直越描越黑!

沈醉舉手推他一把,不滿的嗔道,“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那麽不靠譜兒?”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難道她還分辨不出嗎?還要勞動褚書記大駕親自過來監督?

褚未染閑閑挑眉,“唔,我其實就是想你了……”被沈醉橫眉一瞪,他讪讪一笑,幹脆把兩手一攤,“我知道你對別人很有譜兒的,可如今對象是他……我還真的是沒有把握。”

褚未染還從沒有對誰這麽用心,又這麽沒有把握過。

他從來懶得費心,以前見過、交往過的女孩子都是那種一眼就能看透的類型,簡單,也省得麻煩。唯獨沈醉讓他破了例,而且到了一破再破,最後連他自己都找不到底線的地步。

剛才他在人群中看見林氏兄妹在與她講話,心裏就有些着急了,不光是怕沈醉對他和林奕岚的過去有成見,更擔心林奕铳的出現會讓沈醉的內心動搖。

每個人記憶中的初戀都是美好的,尤其顧世對他說過,沈醉對當初分手耿耿于懷,這也更加重了他的顧慮。

“那麽,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沈醉的頰邊晃過一抹淡粉。這家夥說起話來總那麽不靠譜兒,卻又讓人……

褚未染緩緩一笑,上前了半步,低頭含胸,貼着她的發際輕聲耳語,“那要看……小醉能不能讓我放心了……”

眼看着那抹粉色倏爾轉濃,沈醉恨聲道,“你,別太得寸進尺!”

“唔,‘尺’肯定不夠,我要的可是你的全部!”褚未染笑谑,溫熱的嘴唇擦過她的耳廓,低低呢喃,“你今後……所有日子的全部!”

“褚、未、染——”濃濃的粉色升華為緋紅,伴着軟軟的嗔怪,被褚未染擄掠進自己的胸膛。

細碎的吻落遍她的頭頂發稍,低沉徊緩的輕喚着,“小醉——”

褚未染和沈醉現在所處的地方是鄰近露臺的一個轉角空隙,現在氣溫偏低,一般很少有人經過。這塊小小的空間就像是隔絕了另一個時空,處在酒會的喧鬧中,也可以保有一份難得的清靜。

牆壁反射回來的光線柔和昏暗,視覺變得不如平常那麽清晰,卻讓別的感官異常敏感。和着悠揚隐約的樂曲,感受着懷裏的美人生香,褚未染自上次夜談後一直惴惴的神經,也在她溫暖的氣息中松緩下來。

躲避開衆人的視線給他們帶來了一種別樣的刺激,沈醉埋頭在他懷裏,臉上的熱度一直未退。她想悄悄的躲開些,剛剛試探性的用了點力,便被他更用力的摟了回去。

“褚未染——”沈醉叫了他一聲,仍是那三個字,卻偏偏叫出了不同的味道,聽得褚未染渾身一熱,喉嚨有點發幹。

他緊了緊手臂,試探的上下游弋。沈醉的禮服是貼身的軟緞質地,觸手溫涼,隔着薄薄的織物,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手掌之下軟膩之極的肌膚,無比銷魂。

褚未染一向是行動派,尤其在對待沈醉的問題上,他從不敢有半點懈怠。發覺沈醉對他的動作沒有抗拒的動作,褚未染立即堅定的、毫不猶豫的“得寸進尺”了!

輾轉纏綿的細吻從發絲蔓延到眼角、唇畔,耳後、胸頸,漸漸變得火熱,沿着令人血脈贲張的曲線向下伸展……

沈醉被他吻得暈乎乎,雙手攀着他的肩,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的手臂上。她只覺得滿身的血液象是要沸騰一樣,唯有他的碰觸和吸吮能稍稍緩解。她下意識的弓起身體,想要的更多。

與以往歷次的親密時刻不同,沈醉這一次同樣投入,即使胸前微微的濡濕和涼意也沒能喚回她的一絲清明。直到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喊聲和驚叫,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

顧吾剛剛轉過來的時候,褚未染已經迅速的調整了站立的角度,把身體虛軟的沈醉牢牢擋在懷中。褚未染冷冷的掃過顧吾的臉,眯了眯眼,“有事?”

顧吾本來是想碰碰運氣,剛才找遍了全場也沒人看見褚書記的蹤影,誰能想到他竟然跑到這兒來跟自家表姐#¥%……

大概是褚未染的眼神太冷厲,又或者是沈醉粉面含春的模樣太震撼,顧吾被這麽一問,一時間也忘了自己是幹什麽來的,匆忙間只顧着別開臉,慌裏慌張的解釋,“那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繼續!”

哪裏還繼續得下去?沈醉多在褚未染身後飛快的整理好衣物,雖然這裏的光線昏暗,可胸前深淺不一的痕跡仍然清晰可辨。由此可見他們剛才的火辣程度……

沈醉的臉已經紅得可以滴血了,一直低着頭,看也不看眼前的人一眼。褚未染對于被打擾到有點惱火,不過當他的目光掃過沈醉的胸前,嘴角還是得意的揚起,在這種事情上,男人總比女人有着更高的熱情。

他試圖幫沈醉整理下裙角,卻被狠狠的拍開,手背立刻紅了一片。褚未染嘶嘶的抽氣,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既然已經得了便宜,還是不要賣乖了。

“小醉……”他剛想找些話緩和一下氣氛,轉角處突然探出個腦袋來,原來是顧吾去而複返。

“表姐,前兩天跟爺爺通電話,他有句話讓我問問你……”顧吾肩膀縮了縮,小心的躲開褚未染冷飕飕的眼刀,“爺爺讓我問你,呃,什麽時候讓他當太姥爺?”

沈醉還沒從剛才的失控中平靜下來,又被顧吾這句話給砸暈了。褚未染表現得倒是很從容,沖顧吾擺擺手,示意他話已經傳完,可以退下了。

顧吾對着褚未染幹笑兩下,哼哼,剛才還跟他飛眼刀呢,現在已經跟他抛媚眼了,真是的,害他一頭的汗。

“看來我家老爺子跟你家老爺子已經接上茬兒了,這語氣擺明了就是我爺爺的口頭禪了!”褚未染無視沈醉的頻頻躲閃,依靠身體上的優勢重新把美人攬入懷中,下颌抵在滑軟的發絲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扯閑話。

沈醉有時別扭得很,要是頂着她的別扭勁兒硬上肯定得不償失,倒不如轉移下話題,等過了這個裉節兒再說。不過,英明如我們的褚書記,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他找的這個話題不但不能削減沈醉的尴尬,反而助長了她的委屈。

想起剛剛火花四溢的激情,再想想在顧吾面前的失态,沈醉不由得怒從心頭起,越想越委屈!憑什麽呀?她不過是一時沒有把持住,怎麽就被自家兄弟捉奸在牆呢?還被外公這樣敲打,肯定是他們私底下串通好了的……

褚未染不察,還在自說自話,“不過,按他們的想法也沒什麽不好,你看,我們都是奔三的人啦,也該考慮一下,不如就春節吧?我帶你去見爺爺……”

這邊的事情大概在春節前也會有個大致結果了,剛好趁着一切塵埃落定的機會一起回去一次,十一他已經登過門,這次就算把雙方家長都見了。兩位老爺子對這件事一定樂見其成,父母那裏肯定也不是問題。

他們一直念叨自己不肯好好交女朋友,這次帶回去一個才貌雙全的,還是故交之後的沈醉,怕不把他們樂壞才怪。兩邊的長輩沒準兒一高興,直接把日子給定了,那他可就省心了……

褚未染的白日夢做的正美,只覺懷中一空,驚得他立刻睜開眼,定睛一瞧,沈醉已經狠狠摔開他的手,橫眉怒叱——

“褚未染,你愛找誰找誰去!憑什麽你們說什麽我就得做什麽?你們私下裏計較這個計較那個,征求過我的同意麽?”

褚未染被她指摘得一愣一愣的,剛不是害羞麽,怎麽突然變得怒氣沖天了?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太難撈了啊!

可褚未染是什麽人吶?那麽複雜的形勢都能游刃有餘,早就把人心吃透了。就算沈醉偶爾有點不走尋常路,也逃不出咱們褚書記的五指山不是?

褚未染一邊輕哄一邊摟過人來輕撫她的後背,“好啦好啦,咱們等下就去找顧吾算帳,好不好?讓他臭小子到處亂跑,竟然還拿老爺子的話威脅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并沒有正面回答沈醉的質問,而是好聲好氣的順着她的邏輯安慰,先讓她的惱怒找到宣洩的出口,再圖其它。

可憐顧吾,雖然那句話深合褚未染之意,為了安撫沈醉,也只好拿他出來祭旗了……

作者有話要說:枕函香,花徑漏。依約相逢,絮語黃昏後。時節薄寒人病酒,鏟地梨花,徹夜東風瘦。

掩銀屏,垂翠袖。何處吹簫,脈脈情微逗。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納蘭性德

47 【水龍吟】

濕冷的天氣除了讓人瑟瑟發抖,也讓某些人的心情變得晦暗。

據聞,秦副局長日前親自帶隊南下,将正在某地培訓學習的前任副局長周立為在駐地抓捕。此消息一經披露,引起的風波不亞于那場遠近聞名的“擴大會議”。背後牽扯出來的枝枝杈杈也很讓參與抓捕的行動小組成員興奮。

顧吾是那種愛湊熱鬧又愛打聽的主兒,尤其事關表姐的終身大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從哪兒把這兩件事給扯上關系的!——

消息還沒有在官方渠道得到證實,顧吾就興沖沖的跑來沈醉這裏打探虛實。

“阿醉,聽說那位周副局長連一天都沒堅持過去就招了?”顧吾來在書房不肯走,把正在審核卷宗的沈醉煩得不行。要不是考慮到桌上的電腦和文件太重要,她絕對會立刻、馬上、right now 一巴掌拍過去!

顧吾歷來皮實,只要沈醉不給他動真格的,他基本都會無視她的拒絕和抗議。拉過一只腳凳,他笑嘻嘻的套詞兒,“哎,那位秦副局不是你師兄嗎?所以阿醉尼肯定知道內部消息的哦?”

沈醉晃晃被他唠叨了一早上的昏昏沉沉的腦袋,無奈長嘆,“阿吾,你的好奇心能不能不要這麽廣泛?”一大早就過來找她,她又不是包打聽,什麽都知道?

“咦,這怎麽就是好奇心廣泛了?”顧吾不服氣,“這件事跟我有着直接緊密迫切的聯系,不能不問吶!”

“什麽直接、緊密、迫切的聯系?”沈醉瞪大眼睛,不是吧,人家警察抓該抓的人,關他老人家什麽事體?

“怎麽沒關系?” 顧吾扳着手指頭一樣樣細數,“你看啊,我現在被老大仍在這兒做苦工,前提條件就是要配合咱們褚書記的工作。所以,秦副局長早一天把該抓的人都抓回來,褚書記的工作就早一天結束;褚書記的工作就早一天了結,我就能早一天結束流放;我早一天回到大本營,就有機會早一天見到老大的秘書小姐……”

“行了!”沈醉投降,把左手支在額頭上連連嘆氣,“說吧,你要問什麽,我保證知無不言。”

這個顧吾,要是沒人攔着他能一直給你數到天黑,用他獨具一格的強大邏輯向你證明——如果他不能知道想知道的事,後果絕對是嚴重的,打擊絕對是毀滅的,她的罪過絕對是大大滴!

“呵呵!”顧吾樂呵呵的收攏手指,才掰了3個理由而已,阿醉的耐受力越來越差了啊……

“先從秦副局這次的抓捕行動說起吧,把你知道的都說給我聽哦!”

“知道了——”

秦澍葆這一次的行動嚴格貫徹了保密紀律,所有跟着他南下的組員到真正抓捕的前一刻都不知道這次行動的目标任務是誰。

顧吾要聽的東西,沈醉知道也不多。

沈醉是從褚未染那裏了解的情況,周立為當了十幾年的副局長,在公安系統內部人脈紮實,如果在本地抓捕,難保不會有人通風報信。所以,秦澍葆特意選了他赴外地學習的機會,抓捕後也沒有立即押回本城,而是直接在當地突擊審問。

讓衆人沒有想到的是,身為一個有着20多年警齡的老刑警,周立為的心理防線竟然很輕易就被攻破,意外的收獲讓大家喜出望外,難免就松懈了消息的封鎖,人還沒回到山城,消息已經不胫而走。

“你那位秦師兄不是姑父的得意弟子麽,怎麽這麽不小心?連我都能得到的消息,還怕那些人不知道?”那個周立為也真是,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不但交待了自己許多受賄和違法的問題,還把很多死黨的龌龊事也給揪了出來。

“這個嘛……我也無可奉告。”沈醉對此也很不解,以秦師兄的缜密和細致怎麽可能犯這麽不專業的錯誤?她當時質疑褚未染,卻被他虛晃一槍,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因此對于顧吾的問題,她也沒辦法解釋。

其實不只是顧吾,相信很多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被周立為供出的犯罪事實還不算多,但牽扯不小,尤其是在山城幾乎街知巷聞的“紅樓”,也在被牽連的範圍之內。

據說周立為及相關官員所收受的賄賂當中,很大一部分來自“紅樓”。不但有現金和分紅,還有“實物”賄賂。這些頭頂國徽的人民公仆,就是這麽跟黑社會沆瀣一氣橫行無忌的,難怪以前的打黑行動會“越打越黑”!

即便這樣,周立為他們居然也能升官的升官、得獎的得獎,一邊跟黑老大稱兄道弟拼命撈黑錢,一邊還把自己包裝成為民除害的英雄,真是無恥!

“嘿!無恥的不只是姓周的吧?”顧吾吊兒郎當的翹起二郎腿,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桌面,“那些收了錢的、沒收錢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