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32其實她的運氣一……

西貢,清水灣。

郎品盈26歲生日那天,父親郎世明在清水灣的家中,為她策劃了一場生日派對。

其實她個性清冷,不喜歡熱鬧,社交圈來來往往統共也就那幾個自小相熟的人,不知道這天怎麽就來了那樣多人。

郎品盈打起精神,同父親郎世明一齊跟賓客問好,談近況,無非是念書、升職、家中又添新丁,愛玩的,會聊一聊海釣、酒莊、滑雪。她一直都要笑,面頰都發酸。

“品盈,生日快樂。”

郎品盈瞬時心髒砰砰地跳,轉過身,看見笑意盈盈的莊家誠。

他今日一身暗紋西裝,領口都端端正正打了領結,像是過來走紅毯參加頒獎禮。

郎品盈都不知父親郎世明請了莊家誠,她慌得都不敢瞧他的眼睛,被父親郎世明看見,笑道:“家誠,我記得你本周都在大馬。”

莊家誠點頭,笑道:“品盈的生日派對,我怎麽舍得缺席。”

他環顧四周,又問道:“怎麽都不見明山?”

郎世明笑道:“最近大陸有項目在投标,我前天叫他過去了。”

莊家誠瞥了一眼郎品盈,見她面上一絲波瀾也無,似乎對郎明山的缺席也不甚在意,便笑道:“那的确好可惜,我們一群人中,明山跟品盈感情最好。”

郎品盈聽了,低頭道:“這樣好日子,提他做什麽,晦氣。”

郎世明皺起眉頭,呵斥道:“你再看不慣明山,他都是你弟弟,從小都一齊長大,怎麽都跟仇人一樣。”

莊家誠笑道:“Charles,兄弟姐妹之間有些小口角,都好正常的,我跟家宜他們至今都會吵架呢。”

三人又聊了幾句,郎世明父女還要招待新到的賓客,莊家誠才自己往院子裏去了。

書房。

莊家誠掃了一眼書架,笑道:“Charles,你跟景明都好像,中意歷史書。”

郎世明笑道:“陽光下并無新鮮事,歷史書總是能給人一些有益的提示。”

莊家誠亦笑道:“家中兄弟姐妹裏,我是最笨的那一個,從小念書考試,都好吃力,每次父親看見我的成績單,都會氣得沒心情吃飯。18歲時,亦是靠父親捐樓才有大學念。”

“Charles,你同我講一講,歷史書裏我這樣的人,最終都是怎樣下場?”

良久,郎世明才道:“家誠,你的母親姓傅,已經比他多了三成勝算,如今宋氏遭遇痛創,元氣大傷,你便又多出兩成勝算。”

莊家誠問:“那剩下五成呢?”

郎世明道:“順勢而為。”

他似是下了決心,緩緩道:“家誠,停止吧,不要再執着于拉攏人心了。你每月從家族信托裏能拿到的錢,根本不夠你到處走人情。子公司的幾千萬虧空,說小也不小。”

“好好去工作,去為莊氏開疆拓土,做出一番成績,你父親才能真正放心将家業交給你。”

莊家誠冷笑道:“Charles,你跟在我父親身邊二十年,都不知他是怎樣的人?”

“我父親坐在信和三十層太久了,久到他根本聽不得質疑。開疆拓土,你講得何其容易?我每每提出企劃案,他看一眼都會否認。公司中大小事務,他的話就是聖旨,你只能戰戰兢兢去執行,如果有意見,也只能爛在肚子裏。”

“他薄情寡恩,剛愎自用,我都常常如履薄冰。Charles,你告訴我,我該怎樣開疆拓土,做出一番成績?”

他陰沉道:“我們兄妹幾個連仇人都不如,殺得天昏地暗,他坐在三十層,指不定看戲看得有滋有味。”

郎世明心裏直嘆氣,莊氏兄妹四人,其實或多或少都繼承了莊汝連的薄情寡恩跟專斷。

只是如今他已經跟莊家誠是一條船,眼下不好同他理論,便再不講話。

郎明山在夜色中回到清水灣。

他是被司機叫醒的,睜了眼睛,腦子裏幾十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到了家。

其實這一個月他都是在兵荒馬亂中度過,五六趟洲際航班,早間醒來都記不得在哪座城市。今日內地的招标會下午四點鐘結束,他一口水都沒喝,直奔機場,趕上最近一班機,回了港島。

管家邊指揮傭人給他拿行李,邊笑道:“小姐在辦生日派對,家裏好熱鬧的。”

郎明山聽了,笑道:“大約又是daddy的主意,品盈哪裏都喜歡熱鬧呢?”

管家沒講話。郎明山是郎世明第二任妻子從外面帶回來的孩子,他生母是個小明星,不曉得跟哪個白佬鬼混,生出來郎明山,眼珠子都是灰藍色的,脾氣也古怪,家裏的傭人無緣無故就能惹到他,他也不罵人,只一雙灰藍的眼睛盯着你笑,瘆人的很。

忽而夜空裏放起了煙火,花團錦簇的,最後竟然是I LOVE YOU的字樣。

郎明山也不往前走了,停在前院,倚着冬青樹,抱了手臂,冷冷地瞧着。

管家跟着他停下來,也摸不清這位小少爺的心思,只好陪他一齊看煙火。

只聽見郎明山問道:“今日莊家誠也來了麽?”

管家道:“是,莊二公子下午兩點多就到了。”

郎明山笑道:“是麽。”

他又道:“好難看,我不要看了,我去找品盈。”

郎品盈仿似都在發夢,可是眼前含情脈脈地望着她的人,确乎是莊家誠。

莊家誠笑道:“品盈,做我girlfriend好不好。”

衆人圍了一圈,都在起哄,煙火仍是在燃着,夜空都通亮,如同白晝。

這樣溫柔盛大的夜,多少女孩都會沉醉,郎品盈亦是不能幸免。

她朝莊家誠伸出手,剛要點頭,卻聽見一個聲音笑道:“品盈,你真好騙。”

衆人轉頭,便瞧見一個瘦高的男孩子,踏着霧茫茫的夜,一步步走來。

郎品盈甚至都未轉身,仍是對莊家誠道:“我答應你。”

莊家誠牽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淺淺一吻,才擡頭對郎明山笑道:“明山,我們都以為你今日不會來。”

郎明山的臉上有一種疲倦的蒼白,他沒理會莊家誠,只是直直地瞧着郎品盈,眼神冰冷,又有絲絲縷縷的哀傷。

郎品盈道:“下班了就好好休息,別在這丢人現眼。”

郎明山聽了,先是沒什麽反應,良久才點頭,道:“品盈,無論你講什麽,我都會聽你的。”

他似是承受不住,邊講話,邊一步一步往後退,有人驚呼:“小心——”

只是都太遲。

郎明山一腳踩空,跌進了泳池。

衆人都未來得及反應,便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跟着跳進了水。

郎明山做了一場夢。

其實他都很少做夢,因為整夜整夜的失眠,他都已經形成藥物依賴。藥片不會令人進入深度睡眠,所以他再沒有機會做一場夢。

夢裏他回到六歲時,跟品盈初次見面那一天。

他是個小怪物,性格惡劣,愛捉弄人。從小他便沒有爸爸,媽媽也嫌他是拖油瓶,他便跟着外婆住在鄉下。鄉下的小孩子看見他灰藍色的眼珠子,邊怪叫“小雜種”,邊朝他身上扔東西,常常都是些碎石子、沙子、泥塊、爛菜葉子。外婆每天給他洗澡時,都唉聲嘆氣。

後面這些小孩子,一個個要麽摔斷腿,要麽掉進河裏淹死,再沒人敢靠近他。

世界終于清淨了,但這樣清淨的好日子他并未享受多久,因為媽媽帶着他,來到港島,嫁給了新的男人。

那天品盈穿着一件粉色的公主裙,泡泡袖裹着細細的小胳膊,頭發被傭人編了繁複的辮子,懷裏抱着芭比娃娃,朝他笑,眼睛像月牙一樣。

郎明山暗想,她真好看,比貼紙上的公主還好看。

而且她不罵他是小怪物、小雜種,還講他的眼珠子漂亮,像北大西洋的海水。

他沒去過北大西洋,不知道那裏的海是怎樣顏色。但品盈同他講,那裏的海會有鯨魚躍出海面,運氣好的時候,都能聽見鯨魚唱歌。

後面他跟着品盈一起去了劍橋念書,放聖誕假的時候,他同幾個朋友在北大西洋出海。不過他沒品盈那樣好運,只是遠遠地望見鯨魚的身影,沒有躍出海面,也沒有唱歌。

其實她的運氣一直都很好,也許最倒黴一件事,就是被自己喜歡上。

養和醫院。

郎世明瞧着渾身濕透打着抖的女兒,忍不住罵道:“池子才多深,他又淹不死,你怎麽就那樣急。”

郎品盈将身上的浴巾裹了緊,面無表情道:“他從小怕水,泡溫泉都能溺水被送急救。我要是慢半拍,家裏都要變兇宅。”

郎世明被她嗆得沒講話,見病床上的郎明山閉着眼睛,臉色蒼白,終是不忍心,道:“也好,總算沒出大事。”

郎品盈擦幹頭發,也沒看郎明山,對父親郎世明道:“我明天要搭早班機去S市,先走了。”

郎世明點頭,又吩咐道:“你跟家誠好好相處。”

提到莊家誠,郎品盈臉上才有些笑意,跟郎世明又聊了幾句,便拿了大衣走了。

淺水灣。

宋杭之暈暈乎乎地醒過來,身上不知何時搭上的羊毛毯子滑落下來。

今日是周末,晚間吃過飯,她原本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沒多久便感到一陣困意,靠着沙發就沉沉地睡過去。

宋杭之揉了揉眼睛,腦袋仍是恍惚的——也許是最近都在處理家中公司的事務,忙得昏天黑地,總是睡不夠。

她想起來,下周還得陪大伯宋行之去一趟美東,講是見一個故人。這一次遠行得花費小半個月時間,她得同丈夫講一聲。

書房的門沒關緊,露了一條縫,隐隐傳出來莊景明講電話的聲音。

宋杭之的手剛貼上門,還未推開,便聽見家宜的名字。

她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轉身下樓,失魂落魄的,樓梯都差點踏空,到了客廳,渾身力氣像是用盡,跌坐進沙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