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39“‘陶陶’是快……
莊景明翻了一個月《詩經》,找來幾個文學院的教授商量,又去請教本港專做名流生意的風水命理大師,最終給女兒起名叫“陶陶”。
“‘陶陶’是快樂的樣子,希望我們的女兒每天都開心。”莊景明笨拙地抱着小嬰兒,邊哄她睡覺,邊對宋杭之笑道。
宋杭之對這個早産的女兒沒什麽愛意,她只是冷淡地點頭。
她最近染上酗酒的毛病,躲在酒窖裏喝得醉生夢死,被莊景明發現,氣得叫傭人将一面牆的酒都扔了,還砸爛了幾瓶。
宋杭之只是心疼酒,莊景明砸爛的那一支Black Pearl得三萬美金呢。
莊景明還将氣撒在傭人身上,他認為是傭人沒看緊她,連夜叫人滾——上一回送她去醫院生莊陶陶的菲傭Aff,也早就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被莊景明炒掉的幫傭,若想在港島名流圈子內再尋一份工,總是都會十分艱難。宋杭之想勸莊景明,想了想,又恹恹地閉上眼,由着他發神經。
宋杭之吸取教訓,找來一個保險櫃,放在雜物間,往裏面藏了二十來瓶酒,紅的、白的、黃的,莊景明不在家的時候,等家裏傭人都睡覺,她一個人坐在陽臺上,開一支酒,從半夜喝到天亮。
人在醉醺醺的時候,總可以忘掉很多難過的事,她才有力氣去看天光一點點破開深藍色的夜。
隔壁兒童房裏,莊陶陶又在哭鬧,她那樣活潑生動,每日使不完的勁,看不見莊景明時,就會放開嗓子嚎,吵得宋杭之腦子都要裂開。
但她懶得去哄,仍是給玻璃杯裏倒滿琥珀色的酒。
卧室門被撞開,宋杭之不悅地擡起頭,轉身瞧見莊景明。
她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莊景明的臉色,轉念又想,他怎樣臉色怎樣心情,又關自己什麽事。
宋杭之緩緩地返身,抓了酒瓶——玻璃杯又空了,她得添酒。
手腕被人捉住,她疼得手都松開,酒瓶掉在地毯上,“咚”一聲,琥珀色液體灑了一地。
宋杭之不耐煩道:“你做什麽。”
霎時,她只覺下巴被人擡起,迎面澆過來什麽冰涼的水。
此時天剛蒙蒙亮,冰水沿着她的脖頸,滑進領口,令她都打着抖。
“醒了麽。”
耳邊是莊景明漠然的聲音。
沒等宋杭之回答,他又轉頭對幾個傭人道:“收了她的酒,雜物間清理一遍。”
宋杭之任人收了酒,自己只是木然地坐着。
莊景明又淡淡問道:“昨晚沒人看住夫人麽?”
管家嗫嚅道:“Poy孩子發高燒,我叫她返家照顧孩子。”
莊景明笑道:“是麽,那你同她講,專心照料家人,不用回來了。”
管家猶豫了一下,只好稱是。
“跟他們沒關系,是我騙他們要睡覺,不要過來打擾我。”
宋杭之踉跄着起身,拉住丈夫的襯衫袖子。
莊景明擡起手,指尖拂過她的眉眼,這才笑道:“酒醒了?”
他接過傭人遞上來的幹毛巾,給她擦去臉上、身上的冰水,邊笑道:“Marta她們幾個好沒用,陶陶哭了一整夜。”
邊上幾個女傭臉色都是煞白的。
宋杭之抓住他的手,道:“我現在去看陶陶。”
莊景明将毛巾扔進托盤裏,笑道:“她已經睡了。我還沒吃早餐,一起吃吧。”
莊景明叫人泡了蜂蜜水,讓宋杭之喝掉。
宋杭之捧着杯子,抿了幾口,聽見莊景明道:“吃過飯去看看陶陶,她需要母親。”
宋杭之剛想刺他兩句,管家便拿了電話來,講是李先生找。
這位李姓先生家中亦是經商,去年秋天才過四十歲生日,如今已是立法會議員,是圈內炙手可熱的紅人,多少人想撲上去巴結,然而李生謹言慎行,作風低調,再揪不出錯。也不知莊景明如何能同他走得這樣近。
不過,近日圍着莊景明打轉的人是愈發擁擠,家中常常都有政商界名流遞來拜帖。莊景明甚至都在淺水灣另一處置辦私人別墅,專門用來招待賓客。
她是女主人,不得不陪着丈夫,同這些人社交,心裏覺得厭煩。
莊景明接了電話,也沒打算避着妻子,跟李生客套了幾句,便商定晚間一起用餐。
他瞥了一眼宋杭之,道:“她今天有些感冒,不過去了。”
中環太子大廈25層rooftop,Sevva Club。
“Cheers,祝賀你卸貨。”Mia舉杯笑道。
宋杭之同她碰杯,笑了笑。
Mia知道好友這一年經歷太多事,都有好多難過跟隐痛講不出口,便沒再講話,只是陪她默默地飲酒。
維港早已點起燈,露臺對面的彙豐總行大樓跟中銀大廈亦是燈火通明。
宋杭之突然道:“Mia,我想同他離婚。”
她嘴角挂着笑,在這樣璀璨的夜裏,顯得蒼涼寥落。
Mia聽了,手裏的杯子沒攥穩,潑了一身酒,她胡亂擦了兩下,急着問道:“你是認真?”
宋杭之幫她擦着裙子上的酒漬,邊笑道:“他最近都在忙信和的交接事項,大約明年春天莊汝連會對外正式公開。後面我再跟他提離婚,能多分一點錢,正好貼給家裏。大伯跟姆媽想在北美開幾間公司,不至于太艱難。”
Mia握住她的手,道:“杭之,我知道你吃了好多苦,可是你同他離婚分錢,是否都會令莊氏惱羞成怒,陶陶以後又如何在莊氏立足呢。”
宋杭之笑道:“我能力都好有限,只要姆媽開心,其餘人我哪裏都有心思管呢。”
Mia看着眼前的舊友,記起從前光景。那時她談到莊生,眼睛裏都有星光墜落。
“女士,您的酒。”
Mia問道:“我們沒點呀,你是不是送錯了。”
服務生笑道:“是一位先生送的。”
宋杭之擡起頭,望見角落裏一身暗色襯衫的翁聿。他舉起酒杯,遠遠地做出碰杯的動作。
宋杭之舉起他方才送的冰藍色的酒,同他遙遙碰杯。
只見翁聿同對面的同伴講了幾句話,便起身朝宋杭之她們走來。
“好久不見。”翁聿笑道
Mia道:“你是否又離家出走,來港島流浪?”
她将翁聿上下打量一番,道:“不對,你這件襯衫是J家本季最新款,少說1萬港幣。”
翁聿笑道:“海港城,我有好多coupon,五百塊三件。”
Mia翻白眼道:“你當我傻的。”
翁聿這才聳肩笑道:“平時上班總要見客戶。”
原來他法學院畢業後,沒理會哥哥Is要他留在紐約,自己跑去芝加哥一間律所,本月初被外派到位于港島的亞洲辦公室,幫忙處理涉外業務。
三人聊了一會,Mia講要接電話,便離座去了室內。
翁聿瞧着宋杭之,忽然笑道:“杭之,你所嫁非人。”
在芝加哥時,他常常都會搜港島的新聞,看着她的家族垮臺,看着她給莊景明生了孩子。
宋杭之笑道:“他是人是鬼,都是我咎由自取。”
她又叫來服務生,要了一瓶威士忌。
翁聿按住她的手,對服務生道:“不用。上次我存在這裏的酒,麻煩拿過來。”
宋杭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還是你夠意思。”
翁聿笑眯眯道:“當然,我要對你好一點,你有沒有動心?不如早點同你那沒良心的丈夫離婚再嫁?”
結果翁聿存的小瓶洋酒只剩四分之一,倒進玻璃杯,只夠淺淺地喝上三四口。
宋杭之原本喝得熏熏然,此時氣得酒都醒了大半,惡狠狠道:“我看你才是真正沒良心的那一個。這麽一點酒,打發叫花子呢!”
翁聿抱着胳膊笑道:“你剛生完孩子,少喝點酒。”
宋杭之沒講話。
翁聿把玩着餐盤裏的銀質餐刀,笑道:“杭之,我究竟是講你天真爛漫呢,還是講你幼稚愚蠢?”
“你對莊景明很失望麽?其實他同我們從小碰見的那些人沒什麽不同,我那個精于算計的哥哥Is,恐怕肚子裏壞水都更多,幹的事更沒人性。”
“你只是倒黴,長久都以為自己中意這樣一個人。”
他倚着椅子,臉上挂着恣肆的笑:“別再酗酒,保持健康,保持快樂,忘記他。”
宋杭之低頭道:“我不喜歡他了。”
臨近午夜,人聲漸漸嘈雜,混着重金屬搖滾,海浪一樣,一層層壓過來,淹沒了她小小的聲音。
宋杭之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她接了電話,只聽那頭莊景明的聲音:“在做什麽。”
她能想象莊景明皺起眉頭,臉上寫滿厭惡。
宋杭之笑道:“在玩呀。”
也許莊景明沒想到她這樣直接,那頭頓了幾秒,才道:“陶陶磕到頭。雖然她已無大礙,不過我想你作為她的母親,有義務回家看一看。”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看一看你在club喝酒玩樂時,女兒在家中是怎樣遭遇。”
說完,他便挂掉電話,再沒等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