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能，能，你繼續。”顧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笑意，“努力學習然後呢？”
“然後大三出國學飛，異國他鄉，總是格外想念你。夜半睡不着想你，在對話框裏編輯很長一段話，最後一個字一個字删掉。”
“我自己都不知道未來在哪兒呢，怎麽能再打擾你。”
“在網上搜索你的名字，沒有一篇是沒有姜晟的。”
“那時候很後悔，就這麽把你推給別人。”
“所以昨晚，對不起。”
顧宸聽完這長長的自我剖析，下意識用心理學去解釋。
又猛的醒轉，這不是現在第一重要的事。
“他就是我哥哥，以前現在都是這樣。”顧宸眼睛望向遠處開拍的劇組，這是遲到多年的解釋和承諾。
王衎也随着她的視線轉向拍攝中的劇組。這次的指導是俱樂部老板接的，一開始他不願意，後來得知這是顧宸的作品，才答應進入劇組進行指導。
之前找了小說閱讀，對于書裏的結局，很是不解。
“聽說這部小說男主的原型是我？”
“對。”
“聽說最後我死了？”
“……對。”
當時寫大綱時沒有刻意想過結局，把真實經歷改了一些寫進去。
而重逢後的結局，她想了很久，始終沒辦法給一個結局。
最後确定大概是一時沖動。
這樣的行為到底是不好的。
“對不起，那時候我可能不太……”顧宸不願意回首那段被潑髒水人人鄙夷的日子，一打開各種社交軟件，鋪天蓋地的負.面.評論扼住她的咽喉。
“沒關系。現實生活裏做不到的英雄行為，在小說裏實現也不錯。”王衎倒是坦然。
“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修改，改成大團圓結局。”其實開拍前很多讀者都希望能把結局進行修改，給一個happy ending，可她一意孤行。
“沒事，遵從你自己的想法。”
下課鈴聲響起，悶在教室裏的學生們終于獲得吃飯的放松時間。
一個個教室，前後門湧出人流。
有三五成群的男生在逗趣，沉浸在題海裏的女生，所有人都是年輕，朝氣蓬勃的。
顧宸許久沒有見過這麽多高中生，缺少社交的她和他們相比，俨然是一腳踏進黃土的老者。
他們站在樓梯口，處在人流的密集區，顧宸的肩膀已經被撞好多次，又一次被帶離欄杆時王衎把她護在了裏側。
整個人被清冽的氣息裹住，一如從前。
視線所及是他寬厚的胸膛，瘦削的側臉，他似乎沒有變，仍舊是那個痞壞的男生，只不過把這些都藏了起來，不易察覺。
反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隐隐變熱。
人流過去後，瑤瑤從另一側樓梯上來，焦急異常。
看到她好好的才卸下緊繃的肩膀，他們都是這樣，害怕她出意外，從來不斥責。
顧宸從懷抱裏掙脫出來，整理下自己的衣擺，“那個，我先走了。”
一陣小跑到瑤瑤身邊，相攜着下了樓梯。
徒留王衎在原地神思，把過去都攤開來說清楚，沒有預想中的效果。
顧宸會緊張他的心情，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時間的迷霧把他們籠罩其間，看不真切。
沒事，既然重逢，那就來日方長。
第一天的拍攝很順利，導演和男女主攢了一個局邀請他們晚上吃飯。
顧宸欣然應允，定下的餐廳是本市又一大隐藏于市井的美食。
這家店的名頭，聽說很久。廚房和用餐區僅用一道玻璃牆隔開，所有的桌子都擺在大堂，沒有遮蔽。
左右兩邊的食客說些什麽可以聽的一清二楚。
此刻，顧宸和瑤瑤坐在主桌導演他們的一側。隔壁桌喝得上頭了，在說些不适宜女性聽的段子。
“你這麽排斥異性，豈不是享受不到人世間最極致的歡愉……”
主桌上女演員坐在王衎旁邊，多次敬酒主動撩撥都沒有回應，挑起了勝負心有意挑逗。
王衎神态自若，絲毫不受影響。
不過是一股暗流，很快就被別的事壓過，酒桌上的觥籌交錯，不絕于耳。
顧宸品嘗完桌上的招牌菜，再環顧一圈這家店的設計。
紅磚水泥，極簡主義。
現代人喜歡給所有東西一個包裝，越是精致才滿意。
牆要白，人設要立得住。
其實有多少意思呢？
時過境遷，牆皮會脫落，人設會倒塌。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沒多少意思，只不過人喜歡造神，再把神從高臺拽下，看他狼狽難堪。
顧宸呆坐了一會兒，把瑤瑤支走，離開酒桌挑了個避風的拐角吸煙。
起身的時候，另一桌的王衎也向導演告辭。
今年的冬天似乎更冷，冰冷的寒風從衣領袖口蹿進來，和溫熱的身體親密接觸，引起一陣顫栗。
她從衣兜裏拿出一盒煙，動作熟練地塞進嘴裏，然後用手擋風點火。
“咔嚓”，火苗升起，點燃煙頭後熄滅。
顧宸吸一口，四肢百骸都是舒适的。
沒有接着吞雲吐霧，顧宸右手夾煙去翻起左手的衣袖。
直至那道醜陋的疤痕得見天日。
從前她沒有覺得這麽諷刺過，不把那次意外看做是自殺，而是心灰意冷。
但是見過王衎後，她不得不逼自己認清現實。
她，顧宸，一個曾經自殺過的重度抑郁症患者。
是不配再擁有一份明朗的愛情。
她已經拖累姜晟，不能再連累其他人。
鬼使神差把煙頭按到那道疤痕上，灼熱的煙頭燙傷皮膚，略微有點肉類烹饪的味道彌漫開來。
人一難受就想殘害自身，仿佛疼痛之後能緩解心理的不快，但是平常時間日積月累堆積起來對自身的放縱産生的後果，比肉體上的痛苦還要難受些。
心靈和肉體的雙重痛苦淩駕在理智之上。
之後發生的事她記不真切，唯有王衎眼眸裏的疼惜還留在印象裏。
這麽久第一次有人斥責她。
傷口雖痛，不及斥責的話語半分，一刀一刀剜在心尖。
心上的那個殼裂出一條縫隙。
她知道這是涅槃，只差一點，就可以重新開始。
來不及，來不及。
瑤瑤聞聲趕來，把她護雞崽似的藏在身後，一臉敵意和王衎溝通。
沒辦法，最後還是和瑤瑤回了房間。
她還在意識裏放空。
“小暖，小暖……”瑤瑤從一進房門就開始喚她名字，無人應答。
“顧宸！”擔心害怕，最後化為怒意沖出。
不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一點風吹草動都害怕讓她折了腰。
這才是正常的人際交往。
“嗯，啊。”顧宸從一個人的世界裏走出來，“我沒事。”
瑤瑤正打算仔細看她手腕上的傷口，門被敲響。
“咚咚咚”，不疾不徐，正好三下。
“去開門啦，我沒事。”顧宸從床上下來，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把袖口卷到上面。
門外的人自然是王衎，手上拿着一支藥膏，應該是治療燙傷的。
“有事？”瑤瑤沒好氣地提問，畢竟自從這個人出現後，顧宸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個藥膏治療燙傷效果很好，你拿給顧宸。”王衎從僅開一條縫的門裏見不到別的人，打算把藥膏放下就走。
“瑤瑤，是誰啊？”顧宸見她遲遲沒有回來，出聲詢問。
“客房服務。”瑤瑤扯一個謊，順帶接過藥膏。
因為沒有開封而緊繃的藥膏，小小一只，附近沒有藥店，也不知道是怎麽買到的。
王衎禮貌地微笑，然後走進對面的房間。
關上門，瑤瑤還是愣着的，不趁機會獨處嗎？
真是奇怪。
藥膏到了第三個人手裏，顧宸拿在手裏把玩，仿佛這不是藥膏而是別的什麽玩具。
在五指之間翻轉，流暢自如。
“不上藥嗎？”
“哦，上的。”顧宸把藥膏的蓋子擰開，然後撕去薄膜，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擠壓末端。
咖啡色的膏狀物擠在右手食指上，把蓋子蓋回去。
細致塗抹傷口。
其實并沒有很痛，比起之前的那次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不算好聞的氣味随着藥膏抹平而四散，涼絲絲的。
“他有沒有說什麽？”顧宸邊抹邊問。
是否相戀過的人也擁有心靈感應，所以一門之隔簡直是她天真的惡作劇。
人家早就兩心相知。
“你打算和他複合嗎？”瑤瑤也有了脾氣，坐在沙發那頭認真詢問。企圖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些什麽。
“不是現在。”顧宸把右手食指收回，藥膏妥善放在随身的包裏。
食指上有微弱的覆蓋感，與大拇指一摩擦，黏膩難受。
“幫我聯系趙醫生，敲個時間告訴我。”顧宸心情很好似的從沙發上站起，走去洗手間。
沒一會兒，傳來水流聲。
嘩嘩嘩，流下的不僅是藥膏的殘餘，還有剝離下來的陰暗外殼，去往它們該去的地方。
得了吩咐後的瑤瑤立刻掏出了手機，和趙雲潔敲時間。
這麽久以來顧宸的行為舉止不僅姜晟有一份，趙雲潔同樣會收到一份。
這幾年來，評估報告得出的抑郁程度越來越嚴重，因為顧宸不願接受醫療，只能一直拖着。
上個月的報告裏自殺傾向的數值達到了邊緣，所以近期姜晟叮囑她一定要寸步不離。
誰能想到，無法逆轉的現狀僅僅因為一個男人就全盤改變。
如果能讓顧宸好起來，和誰在一起都無所謂了。
只要她開心快樂，和正常人一樣的喜怒哀樂。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前篇。
文案上的情節啦，自己寫的時候，只能一個人偷着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