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世間遺憾之事，往往開始于再見二字。
而再見，同時也是世間最幸運之事。
顧宸看見兒時記憶裏的門面，雖然有過改動，但是大致還是同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爸爸的工作還沒有那麽忙，媽媽也沒有因為爸爸老是不在家而心生嫌隙。
他們一家三口會在周末一起出門，去江邊的公園放風筝，去小攤上吃美食……
那時候，不是現在的光景。
王衎到家也沒能從顧宸嘴裏問出什麽，往日起碼對他還和顏悅色的女孩今天一反常态，仿佛他們兩個靈魂互換，他成了孜孜不倦探聽別人心事的那個。
自此，充分體會到從前顧宸的心路歷程。
只有一方主動的談話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好的開始，甚至于開始之初就已經結束。
文藝彙演後，顧宸整個人都變得冷淡，晚晴只當她提早進入期末複習狀态，也不去打擾。
不過班級門口多了些走動的男生，大膽些的直接走進教室和她說話。
顧宸有時正解題到關鍵時候，身邊就多了一個站着的男生，男生似乎都不懂得什麽是委婉拒絕，她說不了重話，每次都是班長和晚晴把人打發走。
今天這位，怎麽也不肯走。
“同學，快上課了你快回去吧。”顧宸把桌上的書本收好，友好提醒。
“你不答應我，我不走。就在這上課。”班長上廁所還沒回來，男生大喇喇直接坐下。
顧宸用眼神示意，問晚晴剛剛這位同學說了什麽。
“他說讓你周末和他出去玩。”晚晴靠在她耳邊說。
“同學，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這周末我已經有安排了。”
“我可以等，下周，下下周，下下下周，我都可以。”男生非常執着。
“你是聽不懂人話是嗎？”王衎從門外走進來，一手的水都灑向那個男生，“她這周沒有空，
下周也沒有空，下下周更沒有。永遠都不會有。”
大概是王衎很久沒露出的痞氣真的震懾到人，這男生灰頭土臉走了。
王衎還停在一邊等人道謝，哪知人一點反應沒有，正常準備上課，書本上的函數哪有他好看！
晚上放學，在樓道裏碰到王衎。
他站在兩節樓梯的中間，靠牆抽煙。
顧宸沒看他一眼，一聲不吭從人前走過。
行，可以。
誰先說話誰就是孫子。
時間轉到12月19日，這一天和平常的每一天并沒有什麽不同，顧宸晚上回家，在門衛室收到一份快遞。
看體積和包裝就知道是爸爸的生日禮物。
抱着一摞書上樓。拆開是幾本書，附帶一封信，延續了之前的風格，問好祝生日快樂然後讓她和王衎好好相處。
九點半門鈴響起，王衎正在游戲裏厮殺，持續不斷的鈴聲打亂他的節奏，電腦屏幕變灰。
一句髒話罵了出來。
起身去開門，看到一個生日蛋糕。
“你确定沒送錯？”王衎雙手抱起放在胸前，一臉審視。
“請問，顧宸在嗎？這是陳然女士給她訂的生日蛋糕。”
哦，今天有人生日啊。
王衎提了蛋糕道謝關門，腳步一擡往樓上走。
腦子裏回旋着幾十分鐘前的決定，陷入沉思。
為什麽多手開門，人看不到有人在家應該會打電話給正主，那就沒他什麽事了。
思來想去，把蛋糕提上樓，端正放在門口，然後敲門，保證這音量可以被人察覺，然後飛速轉身縮進旁邊房間的門框。
門開了，一點燈光漏出來。
蛋糕被捧起來，然後門關上，二樓回歸黑暗。
王衎忽然很不是滋味，他自己多年沒有過生日，每次顧宸爸爸問他想怎麽過生日，他都搖頭說沒想法。
可是對于女生，不該是這麽平淡的吧。
陳瑤前段時間生日，請了班裏一大幫子人去唱歌，昏暗的包廂裏關燈許願吹蠟燭，很是熱鬧。
王衎站在門前，手握上門把。
門從裏面被打開。
人捧着蛋糕出來，“一起吃吧。”
顧宸自顧自走進旁邊的視聽房，他跟進去。
沒有開大燈，顧宸把投影打開，影片還是《怦然心動》，放到後面的部分，女主發現了男主對她的真實想法，去男主家做客時先發制人。
榻榻米堆在地板上，顧宸從後面扯出一個放到他腳下。
兩個人都坐下。
沒有插蠟燭，沒有關燈，沒有許願。
水果蛋糕被切下一角，“黃桃喜歡吃嗎？”
王衎嗯了一聲，收到一大塊蛋糕。
他不愛吃甜的，但還是象征性吃了一口奶油，甜到發膩。
不經意擡眼，旁邊的女生眼底蓄淚，安靜地吃蛋糕。
“這個送你。”王衎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生日快樂。”
顧宸吸吸鼻子，把巧克力接過，“謝謝。”
“要給你唱生日歌嗎？”王衎有點惆悵，女孩最近情緒不對，大約是家庭的原因。既然吃了人蛋糕，起碼也得付出些什麽。
“不用了，謝謝。”顧宸端起蛋糕，又開始吃，這回眼淚都憋了回去，只有眼眶還是紅紅的。
“能說說嗎？”王衎小心開口，“最近為什麽這麽down？”
顧宸反應了三秒，“沒什麽，我可以自己調節。”
她把自己的蛋糕盒子收了，“你要是還想吃就再吃點，我還有兩道題沒有寫完。”
走到門口又回頭，“謝謝你。”
傳來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屋裏空蕩蕩，一點也不像是剛剛度過了生日。
王衎再吃一口蛋糕，甜到發苦。
隔壁房間裏，顧宸哭得很克制，淚水自動流下。很自然，只當身體需要濕潤。
姜晟是真的把她忘了的，連一句“生日快樂”也吝啬。
玻璃窗外，萬家燈火輝煌，各家有各家的生活，冷暖自知。
這個房子裏的兩個人，有家，卻也沒有家。
當街上的蘋果開始緩慢漲價，開始有了許多新包裝，聖誕節即将來臨。
班級裏已經有很多人開始安排平安夜的活動，晚晴也不例外。
“顧宸顧宸，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晚晴祭出标準求人的水汪汪大眼。
“你說。”
“能不能幫我約下王衎。”
“我？”顧宸很是不解，他們兩個不是很熟了嗎？
“我發短信不回，打電話不接，這兩天也找不到時間和他單獨說話。”晚晴很是失落。
“哦，好的。你要帶什麽話？”顧宸想了會兒拿出紙筆，“還是寫下來吧，我怕我忘了。”
寫好後折疊又折疊，慎重地遞交，“你別偷看哦。”
顧宸點點頭，豎起三根手指，“我保證不偷看，如果有違此誓，就讓我下次考試零分。”
“好好好，我信你的啦。”晚晴一臉憧憬，末了想到什麽，“顧宸，你真的不喜歡王衎對吧？”
“嗯，我的心裏只有學習。”
“那你覺得我要是向他告白，會成功嗎？”
顧宸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無解。“應該可以吧，他平常對你挺好的。”
“你們平常在家會聊感情上的事嗎？”
“沒有，他住樓下我在樓上，除了吃飯很少講話的。”
“這樣啊，可是他對你這麽好。”
“很好嗎？我不覺得，可能把我當妹妹了吧。我跟你說哦，他很會燒飯，你要是當了我嫂子，可有口福了。”
一段沒有思索出答案的對話繼續延伸，晚晴向她問了好多問題，雖然她并不能給出太多建議。
晚上回家，兩個人隔着兩三步距離步行，顧宸想起躺在書包裏的信。
把信翻出來，然後走到他旁邊，男生走路直視前方，沒有注意到她的手。
顧宸把手往上擡一擡，一晃蕩。
“晚晴讓我給你的。”
“哦。”沒有要接的意思。
“你打開看一下。”
男生把手從衣兜裏伸出來，把信展開掠過幾眼概括主要內容。
“你會去嗎？”顧宸擔心好友被拒絕，打算事先探探口風。
“你覺得呢？”把問題抛回給她。
“從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能去，畢竟晚晴很喜歡你，我不希望她傷心。但是從學習的角度，我覺得你們現在這樣的關系挺好的，有別的想法可以等高考完再做打算，這樣比較保險一點，不影響學習。”
前面疾馳來一輛自行車，顧宸恍然不覺，被人拉一下走到道路內側。
“那從你的角度呢？”男生晶亮的眼睛注視着她。
“你要是不想我告訴爸爸，我可以保密。”顧宸很認真地回答。
男生意興闌珊地聳肩，“我記得我說過我不早戀。”
顧宸一臉我懂得你不用關照我的樣子。
“你一定要去啊，對晚晴好一點，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這句話的直接後果是，王衎面對眼前刻意打扮過的女生，很沒有風度地搶先開口。
“晚晴，在高中我還是希望能好好學習，畢竟你也知道我落後了一年，所以抱歉。”
被拒絕的女生忍住心裏的失落，強顏歡笑，把準備好的蘋果塞到人懷裏，“嗯，我明白的。那我先走了。”
轉身的瞬間，眼淚決堤。手不自覺捂上眼睛，擦去淚水。
雖然提前設想過被拒絕的場景，但是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好好學習，果真是被顧宸傳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