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那日早晨，太陽炙烤大地，江面上波光粼粼，白光晃人眼。
江中間的金黃色大鯉魚再次保持躍出的姿勢，下一秒似乎就要無聲無影只剩一圈圈漣漪。
地方臺的主持人正在播報這次暴雨導致的損失以及市領導做出的應對。
戰士們用身體去抵抗洪水的畫面一個接一個。
所幸無人員傷亡。
前幾天班級群裏還有“出租船”的表情包，很快空間都被刷屏。
市中心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都躲進涼氣充足的大廈。
顧宸坐在一樓書桌寫模拟題，眼前出現一只手，擋住她的視線。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這麽無聊。
她把身子往左側，手也移到左邊，她到右邊，手也跟到右邊。
往返幾次，顧宸擡頭看向手的主人。
王衎把手收回，放進兜裏，“我幫你理理劉海。”
顧宸默然不語。
男生跨坐在椅子上和顧宸面對面。“你都做了兩個小時的試卷了，休息一下。”伸手挑起一縷劉海，“你看頭發都這麽長了，我給你剪剪？”
女生眉眼都掩在過長的劉海後。面色蒼白，沒有血色，和紙一樣白。
“說話，同不同意。”
顧宸輕輕地說一句：“不需要。謝謝。”
“你确定？”語氣裏透出一絲危險。
顧宸望着他的眼睛，想要從眼睛裏看出他的意圖，毫無所獲。
“托尼老師上線？”
“劉海長的都看不見你心靈的窗戶了，我沒有安全感。”
顧宸無趣地低下頭，繼續寫試卷。
王衎伸出右手，輕輕地挑起顧宸的下巴。
顧宸的一張臉開始泛紅，雙眼隔着發絲瞪着他，“在我刷題期間，一切不以學習為目的的交談都會被認定為耍流氓。你繼續說。”
王衎低下頭，直視她，“一天十六節課還不包括你其他做題的時候，因為劉海長長，你平均五分鐘就要捋一次頭發，一次就算兩秒，數學這麽好，不用我接下去算了吧。”
顧宸在心裏給他樹一個大拇指，“你是趁我做題目偷偷去練了演講與口才？”
“女朋友做題不理人，我總要找些事幹。快去找把剪刀，給你剪一個。”
不多久，一把還帶着水珠的剪刀到了他的手上。
王衎抽一張餐巾紙把剪刀擦幹，撥拉了幾下顧宸額前的碎發，大約是在思考從哪裏開始落刀。
顧宸閉上眼，就當做是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皮筋被小心拉下，一頭長發散開。男生以手作梳，梳理她的劉海。
不小心碰到顧宸的額頭，她瑟縮了一下。
聽見男生一聲輕笑。
柔軟溫熱的手指與額頭時不時相碰。
咔擦咔擦，頭發應聲而落。碎發粘在顧宸臉頰上，聽見抽紙聲，男生輕輕擦拭她的臉。顧宸如果睜開眼，可以看見男生一臉專注，像是擦着什麽珍稀寶物。
餐巾紙若有若無的清香萦繞在鼻尖。
王衎用手攏一攏劉海，又是用手梳理。
顧宸意識到這是剪完了。睜開眼，男生正起身繞到她身後，右手手腕上是顧宸的皮筋。在她手腕上寬松的皮筋勒着男生的手腕。
頭發被抓起，男生像模像樣地紮起馬尾，一頭長發高高地紮起。
王衎走到顧宸面前，似乎很滿意，挑起顧宸的下巴。慢慢品味。
劉海剪短，顧宸的眼睛無處可藏，直對上王衎的眼睛。
她慌忙移開視線，男生卻不放手。
旁邊的風扇徐徐地轉，送來的風都是熱的。不知是天氣原本這麽熱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
“可以松手了嗎？”顧宸終于強硬一回。
“還可以。”王衎仍是托着她的下巴，“松手是吧，喊一聲老公來聽聽。”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不要臉呢。”
“貨已售出，概不退換。”王衎把人推到落地鏡前，仔細觀賞，生怕錯過女生的任何一個表情。
顧宸的頭發發質偏軟，妥帖地遮住額頭，左右動一動，真的不紮眼睛了。
唯一的缺點是，中間缺了個口。
“托尼老師，手藝不行啊。”她把旁邊的長發捋到缺口一些，手拿開，長發自動回到了原位。
……
“第一次總是差強人意的，我保證下次更好。”男生總有一萬個理由來舒緩你的不滿。
“現在，立刻馬上去房間裏做題。我去樓上。”顧宸把書桌上的本子回歸原位，直接去樓上。
樓下是語文英語，王衎偶爾來插科打诨也可以解決。
樓上是數學和理綜，不容任何人打擾。
“好的，馬上去做您給我送的生日禮物。到點下來吃飯，今天燒可樂雞翅。”王衎在樓下真情提示。
獲得淡淡的一聲嗯。
花開兩季，教室從下至上，窗外的樟樹又高了一截。
他們從準高三正式變為高三，享有直通食堂的天梯，享有複習第二輪，享有一次緊接一次的聯考。
下午的物理課因為物理老師的妻子在過了預産期三天後，終于有了動靜。他們獲得一次物理課換自習，稍後補上的機會。
顧宸埋首在書堆裏半天，仰頭順時針轉一圈脖子，反方向又一次。
骨骼咔咔作響。
轉向後方。
夏末近秋，天氣微微轉涼，她的位置剛好能夠看到西落的太陽，涼風輕拂，揚起輕薄的窗簾。
後排的王衎也擡起頭，兩雙眼眸相對。
沒有比此刻更美好的時光。
所謂一眼萬年。
顧宸回過頭，心中的疲憊消散，又是那個拼命的年級第一。
晚晴去學畫後，原本兩兩剛好配對的女生成了單數，顧宸在和男生一起同桌和自己坐到講臺邊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無論是王衎有點過分的占有欲和鼓起勇氣去和同學們發展友誼，都是她選擇後者的原因。
因為時時仰頭看黑板，能緩解不少脊椎的壓力。
這是在學校裏的變化。
生活上，因為增加了第三節晚自習訓練英語聽力，所以他們兩個約定了一起回家，校門口太過顯眼，把地點設在一百米之外的奶茶店。
王衎充分開發自己的大廚技能，每周變着花樣給她做飯，宛若自己不用備考似的。
他已經通過航校的自主招生，現在只要安安心心地穩定發揮高考。
顧宸也借此有機會，了解那段過往。
說起自己的父母，王衎其實沒有很深的印象，因為父母工作的特殊性，常年在外奔波。王衎小時候都是和爺爺生活。
直到那天爺爺接到電話，通知他們王衎父母乘坐的飛機失事，兩個人下落不明。
從前都是在記者那一欄看到父母名字，現在出現在失事飛機乘客名單裏。
年邁的爺爺頓時失去心氣病倒，之後的事情上次大多講過，只不過略過了顧長東是如何受到他父母的幫助活下來。
在他父母的葬禮上，顧長東講述了在危難發生時的狀況。
飛機上，顧長東坐在王衎爸媽中間，經過交談得知他是一名中文系知名教授，這次是到國外交流學習。那時候顧長東因為證明了兩個甲骨文字的演變過程獲得不少關注，王衎爸媽也有所了解。
在飛機将要降落的時候，所有乘客聽乘務員的話系好安全帶。沒過兩分鐘，就聽見樹枝折斷的聲音，經過一段時間颠簸後，機艙裏烏煙瘴氣，濃煙滾滾。
顧長東因為頭部受到撞擊，暈倒在座位上。
坐在過道的王衎爸爸把顧長東拖出機艙後回去救王衎媽媽，結果飛機燃起熊熊大火，兩個人都沒能出來。
就這樣顧長東才活下來，在醫院裏躺了幾個月。
而王衎的父母因為傷重不治身亡。
年幼的王衎不懂得其中的曲折，只知道爸媽已經離他而去，但是面前的人卻好好的活下來。把悲傷的情感化作恨意。
好在後來經過開解，對于世事無常也稍稍坦然一些，加上顧長東對他和爺爺的幫助，他才慢慢的成為一個正常健康的男孩子。
那時候，王衎心底就有了一個想法，以後要當一個飛行員，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乘客的安全，讓他們平安落地，平安回家。
這個世上，要少一些像他一樣失去父母的孩子。
往事說完，顧宸傾身過去抱住這個失去父母的男孩，無聲落淚。
一個孩子的父親是另一個孩子失去父母才換來的。
這樣的交換，沒有對與錯的判定。
她回憶起和媽媽在電視上得知消息時的擔心，不信神佛的媽媽第一次虔誠地帶着她去寺廟祈福。
最後接到顧長東的平安電話才落下一顆心。
那時候的王衎呢，是不是在獨自哭泣。
“都過去了，我沒事。”反過頭來是王衎輕拍她的肩背，安慰她。
“我支持你。”顧宸從懷抱裏出來，一手抹去淚水，“你一定是最棒的飛行員。”
王衎一開始還擔心顧宸會傷心，因為航校和顧宸的目标學校不在一個城市，相隔萬裏。
意味着他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保持異地戀。
擔心顧宸會覺得沒把她放進未來。
倒沒想到，收到的是肯定的支持。
“你都不擔心異地戀嗎？”
還懵在過往和豪情壯志裏的顧宸自然沒有想到這個，等男生提醒她才發覺。
“我相信你，你相信我。”顧宸又抱上去，“異地戀必分手的魔咒不攻自破。”
那時候的他們，相信愛情山高水長，迢迢萬裏，生生不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晚上八點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