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空氣有一絲凝固。
林安枂手指掐着手心, 明明電視裏有聲音在播放, 她卻覺得耳畔寂靜無聲。她凝視蹲在她面前的男人, 夏琮禮薄唇抿得緊, 長睫下的一雙眸子很黑。從他的神色裏面, 她能感覺到夏琮禮的真摯。
可是此時此刻,她只覺得腦袋裏亂糟糟的,心裏更是亂作一團。心髒這一陣跳得很猛烈, 似要破膛而出,下一陣又只是輕輕一顫, 像懸在半空中的蒲公英,飄飄蕩蕩。
她腦袋裏回蕩夏琮禮的又低又磁的聲音,他說:
他愛上她了。
要好好守護她, 還有他們的孩子。
林安枂眼睛裏有一層一層的光圈,在不斷往外發散。她盯着夏琮禮看,目光逐漸失了焦,夏琮禮的臉在她的眼簾中變得越來越模糊。
她愣愣地坐在沙發上,腦袋裏一片空白, 沒有任何思緒。
沒有絲毫欣喜的情緒,她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着。夏琮禮看出林安枂眼底的難以置信以及不知所措。
她這樣的反應, 他其實早有預料。他知道走進林安枂的心并不容易, 但是現在真正面對林安枂這樣的反應時,夏琮禮發現自己心裏隐隐有些刺痛。
連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心髒驟然抽搐一下。
頃刻之間,四周安靜,兩人無話, 各懷心事。
約莫五分鐘過去,夏琮禮輕籲一口氣,壓下心裏的緊張和受傷情緒,露出溫和的笑:“沒關系,我并不着急等你的答複。算起來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也才兩三個月而已,時間并不算長。我知道感情是需要時間培養,所以我不想逼你現在就愛上我。以後我們還有更多的時間相處。所以,我們慢慢來,慢慢培養感情好不好?”
林安枂漸漸回神,目光落在夏琮禮身上,男人蹲在她面前,輕昂起頭看她,臉色略微泛白,眼窩凹陷得厲害,黑碎的頭發耷拉在額頭,很是淩亂,他看起來明明很疲倦,卻又努力扯出笑看她。
林安枂終究是不忍心的,她低低的聲音回答:“好。”
夏琮禮嘴角的笑驟然蔓延開來,這次是真的笑了,連黝黑的眼眸裏都乍現出欣喜的光芒。
……
之後兩人誰都沒有再提這個敏感的話題。
夏琮禮繼續給她揉腳,這次揉腳的技術比剛才好了很多,還知道力量時而重一點,時而輕一點。
“舒服嗎?”他問。
林安枂看向木桶,不大不小的木桶被她的腳和夏琮禮的雙手擠滿。
一圈一圈水波下,夏琮禮的手把她腳握在手心裏。兩人肌膚相貼,林安枂感覺夏琮禮的手比水還熱乎。
他按摩的力量稍重時,她覺得從腳心傳來一陣酥麻的電流,最後迅速蔓延到四肢五骸。心裏更是癢酥酥的。
腳是挺舒服的,她心裏不舒服。總覺得這種行為太親密。由此轉開話題問:“你今天怎麽看起來這麽累?”
夏琮禮今天确實很累,早上開一上午的會議,下午又和夏駿大吵一架,後來回到辦公室,因為夏駿臨時交代的度假村案子,他一個人開始準備資料,從下午三四點鐘一直工作到晚上八.九點鐘才離開公司。中途到晚飯點了,他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裏面随便掏出一包面包當他的晚飯。
這些事情并不有趣,說出來只會讓聽的人也覺得疲憊和壓抑。
所以他模棱兩可地回:“加班而已。”
剛說完話,客廳裏響起一陣手機震動。是夏琮禮的電話。
夏琮禮急忙站起身,手剛從木桶裏拿出來,還是濕的,他沒來得及擦手就去掏褲兜裏的手機。
這通電話很急,夏琮禮應該一直在等對方打來。
這是林安枂的第一感覺。
電話響鈴一直在響,夏琮禮看一眼林安枂後往陽臺走,直到人走到陽臺才接通電話。
林安枂覺得有一絲絲奇怪,剛才夏琮禮看她的眼神有些異樣,她感覺這通電話和她有關系。
她疑惑地望向陽臺那個修長的背影。
夏琮禮劃開“通話”鍵。對面立即傳來發小周啓丞的聲音:“哥,我親自給你打聽到了一棟二手別墅,在晉城西郊的別墅園。”
這件事情夏琮禮挺急的,他問:“多久能搬進去?”
周啓丞:“那是棟二手別墅,主人移民海外了所以把房子給空了出來。裏面家具齊全,你如果想搬進去,這兩天就能搬進去。”
夏琮禮手指磨腰間的皮帶,腦袋裏在斟酌思考。晉城西郊那邊的房子确實好,就是有點遠,從城中心開車過去有一個小半時的車程。但是他現在着急立馬拿到一套房子,凝眉回:“那就選這套房吧。你幫我和房主聯系好。”
周啓丞答應得快:“行,那肯定給你辦妥了。”
夏琮禮又說:“還有一件事情要讓你幫我。”
周啓丞:“什麽?”
夏琮禮:“這套房子不能經過我的手買下來,所以我需要你以你的名義買下這套房子。”
周啓丞站在自己別墅二樓,一臉吃驚:“為啥?”
夏琮禮:“如果用我的錢買這套房子,會被老爺子查。”
夏琮禮的話把周啓丞聽得一愣一愣的。感覺自己參與了諜.戰劇一樣,他摸不清頭腦,問:“哥,你怎麽惹着夏老爺子了?他為啥查你?”
說起和夏駿的糾扯,夏琮禮不想再提。只是簡單回:“你先幫我把房子買下,錢的話等我過了風頭再還你。”
周啓丞擺手:“錢都是小事情。”
2000萬對于周啓丞來說确實問題不大。
他又問:“主要是,哥你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關于和林安枂的事情,夏琮禮沒告訴任何一個朋友,包括周啓丞。但是因為房子後續的諸多問題都需要以他的名義去處理。夏琮禮覺得他得知道一點事情才可以。
“房子買來不是給我的,是給安枂住的。老爺子現在查我查得緊,估計以後也會查到安枂頭上。所以,在我出國之前我得保證把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周啓丞低低念“安枂”這個名字,依稀覺得有點熟悉,思來想去後恍然大悟:“安枂?那個女明星,就上次那個和你上熱搜的女明星!?”
語氣裏滿是驚訝。
在夏琮禮一幫朋友裏面,就屬周啓丞碎嘴,要不是今天有事求他幫忙,夏琮禮才懶得和他閑扯,最後語氣盡量保持耐心回:“對,就是她。”
周啓丞跑偏了夏琮禮的重點,立馬變了臉色:“哥,原來你買房子是給這女明星的,早知道我就不幫你了。我看你就是腦袋秀逗了。那套房子2000萬吶。你就這麽給她了?這房子一定是她開口向你要的對吧?”
這些話激怒了夏琮禮,聲音很冷地回:“不是。”
周啓丞覺得夏琮禮執迷不悟,勸說道:“哥,給你講講我的親身經驗吧。娛樂圈的女人,要哄她們容易得很,随便買個幾萬錢的包,或者好一點買個100多萬的車子送給她們就可以啊。你何必要把2000萬房子砸進去。”
周啓丞确實愛混,娛樂圈的女明星也認識不少。
夏琮禮不太聽他這些話,脾氣上來,語氣陰沉:“你如果不想幫我就算了,沒必要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挂電話了。”
周啓丞忙慌喊:“哥,哥,哥……先別挂。”
夏琮禮拿出最後的耐心沒挂電話,極其不耐煩地吐出一個字:“說。”
周啓丞嘆氣:“哥,作為你的好兄弟,我還是得提醒你,聽沒聽說過‘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這句話。娛樂圈的女人玩玩就可以了。你千萬別和她們較真。那個林安枂也是,說來說去還不是混跡在娛樂圈的女人,心裏算盤多得很。你今天對她好,她明天就能卷着你的錢拍屁股走人。”
夏琮禮不悅擰眉,側身正要挂電話,餘光卻瞥見站着陽臺口的林安枂,女人黑睫掀起,長眸透着薄怒的光。夏琮禮能猜測到剛才周啓丞說的那些話她全聽到了。剛要解釋安慰她,林安枂轉身就要走。夏琮禮上前就拽住人。
林安枂使勁掙紮,夏琮禮沒松開她,反倒手上加大力氣。任她怎麽掙紮都掙脫不開。
林安枂擡眼惡狠狠地瞪他。
夏琮禮沒和她鬧,而是冷着臉對電話裏的人說:“道歉。”
手機裏傳出周啓丞疑惑的聲音:“道什麽歉?”
夏琮禮一字一句:“給,我的,女人道歉。”
态度很強硬。
林安枂心攏了攏,眼睛黑亮有光,她沒有想到夏琮禮居然為了她不顧和朋友翻臉。
又聽他厲聲對周啓丞說:“安枂就在我旁邊。你現在就向她道歉,你如果不道歉,那我們的關系也就差不多就這樣得了。”
周啓丞并不服軟:“哥,你這是怎麽了,以前從沒見你為一個女人這麽發怒過。現在為了她連他們的朋友關系都不要了?”
夏琮禮眼裏蘊着火,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道歉。”
這道聲音威懾力極強,林安枂站旁邊聽着身子都抖一下。
周啓丞意識到夏琮禮是真怒了,而這件事情确實是他妄加評價林安枂,他認了慫:“行行行……道歉,我道歉。”
夏琮禮:“不是給我道歉,是給安枂道歉。”
說着把手機遞到林安枂耳旁。
周啓丞這人其實挺好說話的,客客氣氣道:“嫂子,對不起。”
“嫂子”喊得服服帖帖的,林安枂不知道如何作答是好。
既然周啓丞已經低頭,夏琮禮情緒緩了不少,畢竟兩人十多年朋友關系,他不能太洗刷周啓丞的面子,說了句“我倆的事情下次再說”,接着挂斷電話。
他看向林安枂,說:“他這人就是嘴欠。”
陽臺光很暗,熹微的光落下林安枂臉上,柳葉眉凝起,麋鹿眼黑黝黝的,嫣紅的唇抿着。夏琮禮以為她還在生氣,勾下脊背,輕聲問:“怎麽了?還生氣呢?”
林安枂吸吸鼻頭,簡單一個字:“沒。”
她确實沒多生氣了。畢竟夏琮禮已經讓他朋友道歉了。但是她不生氣是不生夏琮禮的氣。至于周啓丞,她心裏的小本本已經給他記上一筆。
夜晚陽臺的風涼嗖嗖的,林安枂轉身走進客廳,還是屋裏暖和,她撈起一個抱枕在沙發上坐下。
夏琮禮跟進來,在她旁邊坐下。沒再說剛才的事情,因為有的事情點道為止即可,否則越說越來氣。他幹脆提起房子的事:“安枂,我現在的公寓在商業街,哪裏人多眼雜,而且很吵鬧不适合你居住。所以我讓周啓丞在晉城西郊找了一間別墅,我們搬到哪裏去住,你覺得如何??”
林安枂看着電視,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拒絕道:“我覺得我住這裏挺好的。免得你朋友說我卷你的錢。”
夏琮禮:“……”
他輕嘆口氣,勾下脖子,平視她的眼睛,聲音溫柔:“我們之間的事情不需要外人來評判。這房子是我拿來給你和孩子住的。那邊別墅環境好,空氣也好。對你養胎有很多好處。所以,我們搬到哪裏去住好不好?嗯?”
最後那聲“嗯”又輕又低磁,林安枂差點就沉溺其中。但依着自己的倔脾氣,她沒有順夏琮禮的意思:“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在晉城郊區,這邊也挺安靜的,環境也不吵,空氣還清新。我就住這裏挺好的。”
這次不是因為周啓丞在說氣話。而是她一開始就不打算當夏琮禮的金絲雀。
她不想花他的錢,更不想住他買的房子。
夏琮禮眉梢輕扯,犯難了。他現在執意要搬家一方面是要給林安枂養胎。另一方面是怕夏駿找來。今天他和夏駿在公司大吵一架,聽夏駿的意思,不會輕易放過林安枂。所以,他必須在出差這一個星期內把林安枂和孩子安頓好。
可是林安枂脾氣這麽擰巴,夏琮禮只得拿出所有的好脾氣,耐着性子理智分析:“你這個房子是在城區外郊,環境是還不錯,但是這房子在五樓,又沒有電梯,以後你肚子大了上下樓會很累。萬一不下心踩空樓梯怎麽辦?而且安枂,你忘記上次醫生怎麽說的了嗎?以你的身體體質,懷孕是很難的事情,所以可想而知這兩個孩子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所以我們應該更加細心地保護他們對不對?”
他頓了一下,給林安枂消化他話裏的時間,又低低沉沉地補充:“安枂,哪怕是為了孩子,你這次好好聽我的話可以嗎?”
不長不短的一段話落下,林安枂明白夏琮禮話裏的意思。她掀起卷曲的睫毛,黑黝黝的眸子看夏琮禮,雖然剛才他說了很長一段話,但是他的語氣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句尾都會加上“好不好”“可不可以”這樣詢問的語氣。
她知道,夏琮禮很在乎她的想法,很尊重她。
漸漸地,她眼裏的執拗慢慢消退。
別墅園确實如夏琮禮說的一樣環境很好,空氣也好。園裏有大片的楓葉林,還有人工湖。
入秋了,楓葉染了秋意,放眼一望遠處一片嫣紅,像夏日天邊的火紅朝霞。視線往下,楓葉林下面是人工湖,呈現半月形,面積很大,占據整個別墅園五分之一的地皮。
湖邊有人跑步,有老頭子垂釣,有小老太散步聊天,還有小朋友追打。
園區裏的別墅靠湖而建,但不是和湖緊緊相連在一起,中間有一大片花園綠化帶。
林安枂站在二樓陽臺遠眺,看到湖邊的那群老老少少,她從他們身上看到了舒适惬意,還有就是“有錢真好”。
林安枂觑起眼睛。心裏有點憤憤然。果然有錢人的世界和她們普通人不一樣。
如果不是夏琮禮,她覺得自己可能這一輩子都遇不上這群人,連遠遠觀看他們生活的機會都沒有。
“在看什麽?”夏琮禮輕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林安枂輕側身,手指蹭蹭鼻頭,抄起無所謂的說話調調:“沒什麽,就是覺得有錢真好,我突然想當富婆了。”
夏琮禮輕扯嘴角: “你已經是富婆了。”
林安枂擺擺手:“我銀行卡裏只有幾萬塊錢,哪裏富了?”
夏琮禮笑容款款道:“我有錢。”
又說:“有錢程度堪比提款機。只是某個女人腦子笨,不知道提款。”
“……”
林安枂上下掃視夏琮禮,男人懶撇撇地插兜,額頭的幾縷頭發被風吹得輕輕拂動。嘴角勾出淺淺的彎度。
就他這模樣,說自己有錢的時候慵懶不羁得很。
果然有錢人就是不一樣,說話都有底氣。林安枂啧啧兩聲往屋裏走。夏琮禮啜着笑跟上去。
二樓有六間房間,四間卧室,一間客廳,一間書房。
林安枂彎彎繞繞看一圈問夏琮禮:“我睡哪一間房子啊?”
今天他們剛搬進來,還沒确定各自的房間。
夏琮禮擰起客廳的粉色行李箱,是林安枂的。
行李箱壓在地板上發出“咕嚕咕嚕”聲。他走了好幾步扔給到處亂竄的林安枂一句:“這邊。”
林安枂從另一間房間探出腦袋,看見夏琮禮走進旁邊的房間,她屁颠颠跟過去。
進去看,卧室很大,床是淺粉色的,窗簾是米色輕紗,屋裏還專門配了一張化妝桌子。這屋子一看就是給女人布置的。夏琮禮會有心思準備這些?她好奇地問:“這是這別墅原來主人布置的還是你弄的?”
考慮到林安枂懷孕的原因,夏琮禮特意讓周啓丞找的二手別墅。因為新房子甲醛氣體對孕婦身體有害。
夏琮禮把行李箱拉到衣櫃前,輕飄飄地回:“我弄的。”
林安枂覺得新奇,笑說:“哦喲,沒想到夏總這麽懂女人,想必對女人一定是研究頗深的吧?”
夏琮禮斜眼看面前自說自笑的女人,林安枂話裏透着一股對他的嘲弄,把他說得像一個用情不專一的花花男人。他語調平平地解釋:“房間确實是我弄的,是我花錢讓人弄的。”
林安枂:“……”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他走到她面前,翹起一邊嘴角:“我對女人研究不深,倒是想對你深入研究研究。”
林安枂模模糊糊能理解夏琮禮的意思,又模模糊糊不理解。眼前的男人至始至終勾着撩人的笑。惹得她話說舌頭都捋不直:“你什麽…什麽…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夏琮禮尾音上揚,眼睛裏有撩撥人的光,說着話的時候人已經勾下身子,往她壓過來。
林安枂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下一秒,夏琮禮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攬在她腰間,輕輕一勾手,林安枂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等緩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夏琮禮摟在懷裏。
男人還故意身子往她覆過來,寬厚的胸膛貼在她肩側,大手捏住她的腰肢,讓她動彈不得。
啧……
自從那晚告白後,這男人怎麽變得越發猖狂,越發禽.獸了。
雖然腰上有衣服隔着,但是她依舊能感受到從他手掌傳來的力量和溫度。這抹灼熱的溫度很快蔓延開,她燥熱難耐地扭動身子掙紮,眼睫慌亂地撲扇,嘴上羞憤地叫喊:“夏琮禮,你要幹嘛?”
她反抗的力氣太小,對夏琮禮而言如同螞蟻撓癢癢。他低低笑出聲,之後湊到她耳梢,呼出炙熱的氣息,嘴角溢出不着調的葷話:“我覺得既然你是我的老婆,那我就有權力深入了解了解你。”
夏琮禮話裏的“深入了解”,頗有深意。
林安枂腦袋“轟”地炸開花,渾身燥熱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