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捧殺

朱辭遠氣得往她額上一戳,“可慶幸去罷。若不是見你今夜受了驚吓,今夜說什麽我也不會饒你。你可知那墨錠是老師所贈,我珍愛的緊,本是梅蘭竹菊一套,你可不知我見丢了一塊後有多生氣!”

懷恩一聽,忙将手往懷中縮了縮,又乖巧地垂下頭來,卻又猛得挑起頭,像是要跳腳:“那不是禦賜之物嗎,怎麽……”說罷又反應了過來,又憤恨又委屈地罵道:“三喜那個小畜生,竟然敢騙我,我可白遭了好幾日的罪!”

聽她這話,朱辭遠倒想了起來,忙撸起她袖子查看,果然紅痕青紫遍布,有些心疼,問道:“三喜弄的?”

懷恩蔫蔫地點了點頭。

朱辭遠些生氣,恨鐵不成鋼地訓道:“你也就我面前逞威風。”話畢,瞧她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又軟聲道:“一會兒拿些藥回去,再去廚房要個熟雞蛋,滾滾臉。”

懷恩悶悶地應了一聲。朱辭遠見她蜷着小身子,抱着膝頭悶悶不樂的模樣,像是因為被三喜騙的團團轉的事,所受打擊不小。

朱辭遠覺得難得看她吃癟這一回,倒是有些好笑。可又見她整個人蔫蔫的,心中不忍,想起自己的打算來,遂說道:“罰給你免了,你既有功勞,便不想着同我讨賞嗎?”

懷恩一聽,小臉兒猛得擡起,只睜着亮晶晶的眼兒瞧他,不複方才頹喪模樣,腆着臉兒道:“不過小功一件,況奴才有錯在先,本沒臉讨賞的,只是奴才最近手頭有點兒緊,殿下賞些銀子金子也就是了。”

朱辭遠笑着看她:“只是金銀?那便也簡單。只是我原本見你還算伶俐忠心,想着吳祥的位置空出來,便提了你上去,如今瞧着倒是……”

“殿下!殿下!”懷恩喜出望外,忙一骨碌從地下爬起來,狗腿地湊到朱辭遠身前,“金銀乃是俗物,殿下既然有用的上奴才的地方,奴才豈有推托之理。”說完,似想到今夜自己三番四次拿腔作調,眉頭一蹙,忙去斟了杯茶,遞到朱辭遠面前:“奴才今夜實在糊塗,殿下瞧在奴才受了驚吓的份上原諒則個!”

朱辭遠接過茶來抿了一口,這才緩緩道:“那便讓你試幾日。若是幹不好把你撸下來,可別來找我哭鼻子。”

吳祥被昭德宮帶走自然有去無回,況他屢次犯自己忌諱,自己也不會援手。這掌事太監的位置,他原本想給長寧,只是瞧着吳祥的下場便知道這位置太惹眼,終究不願讓他涉險。而今夜的事雖然所有證據都指向三喜,可他總覺得事有蹊跷,終究不敢大意,子欲取之,必先予之,不如讓懷恩坐這個位置,盯的眼睛多了,破綻才容易漏出來。

懷恩連連應是,殷勤地伺候朱辭遠擦洗就寝,這才回了圍房,一場鬧劇終于收尾。

懷恩回到圍房時,衆人皆已熟睡。她抱膝坐在床上,臉上的喜色才敢收斂起來,換上一張木然疲憊的臉。今夜險之又險,她伸指按了按突突的太陽穴,來福為何今夜幫她遮掩?不對,即便是為她遮掩,他怎能恰到好處說出吳祥的名字?這背後必然有人在幫她,是誰呢?還有殿下為何突然給她掌事太監的職位,今夜這一遭真的能騙過他嗎?他對自己是否還有懷疑?

前些日子她先是被三喜發現身份,後又被昭德宮派下任務,只感舉步維艱,步步驚心,可某夜她突然靈機一動,将兩事聯系了起來。于是她又找到王彬,只說那三喜成日裏盯自己太緊,他如今做事因此而束手束腳,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訴王彬,央求王彬将以上一個假消息散布給三喜的幹爹曹旺,只說宮殿失火案司禮監要出個人頂罪,那賬本上正有曹旺的名字,這樣一來,曹旺自然要找到三喜讓他銷毀賬本,而三喜不敢不從又怕以身涉險,自然就會找上自己。而她先偷賬本再檢舉三喜,既可借朱辭遠的手除掉三喜,又可以避免日後偷賬本之事暴露的隐患,況且從奉天殿失火那夜,她就隐隐覺得這是朱辭遠為昭德宮設的局,哪裏還敢冒險。可今夜差點因為一個破綻而死無葬身之地!

她攬被躺下,不敢再深想。從今往後,她只有步步謹慎這一個辦法。另外,掌事太監一坐上,那錢財自然滾滾而來,她要早些攢夠銀子,若真有大禍臨頭的一日,也還有一條後路!

同樣惴惴不安的還有趴在床上的來福,他今夜挨了一頓板子現在正疼着哪裏睡的着,可如今也算撿回一條小命。今夜他原本在屋中熟睡,突然有一黑衣人進來扼住他的咽喉,喂了他一粒毒藥,要挾他按照自己所說的話去做,他只得答應,正迷惑不解着便有人來帶他來去見殿下,有了今晚的一幕。他如今仍百思不得其解,只知曉那黑衣人似是個女子,還帶着功夫,只想到這裏,便一陣一陣地齒寒,生怕自己卷進什麽大事之中便再難保這條小命。

***

這日午後,金燦燦的大日頭挂在天邊兒,向幹冷的的天地間撒下一片惑人的碎金。懷恩出了圍房的門,整了整身上嶄新的紅貼裏,下巴不由得揚高了幾分,這掌事太監的官袍一加身,直襯得人紅光滿面,虎虎生威。幾個小太監路過,先是豔羨又忙躬敬問好,懷恩一路很是受用。她正咧嘴笑着,卻猛得被灌了一口冷風,忍不住一陣幹咳,這才覺得出今天這風又陰又厲,寒氣兒是往骨頭縫裏鑽的,只覺冬日裏像這樣的天兒最是燈下黑,瞧着日頭挂着像是暖洋洋的,倒是讓人失了防備,忘記了這仍舊是個寒氣逼人的冬日。

今兒下午是她當值伺候,書房中朱辭遠俯首看着公文,在察覺到懷恩第十次整理她那身鮮豔的紅貼裏時,沒忍住擡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懷恩察覺到這一眼,忙頓住整理袖袍的動作,讪讪地朝朱辭遠笑,将喜悅和得意壓下幾分。

朱辭遠見她眼角眉梢具是遮掩不住的春風得意,想到是許多日沒見她如此容光煥發的模樣了,心中一軟,咽下了訓斥的話,只忍不住搖搖頭,似是想笑,又似是無奈。

此刻門外的小太監打了簾子,進來禀道:“殿下,西廠的人将吳公公送回來了,說是交給殿下處置。”

懷恩卻知道,與其說是送回來,不如說是扔回來了。今日上午說是那吳祥招供指認糕餅中的雷公藤等物是按殿下的授意放入的,于是朱辭遠便被皇帝召到昭德宮中對質,當時朱辭遠只帶了長寧一人去,直到午膳時分,朱辭遠安然無恙地回來,她這才将一顆心揣回肚裏。

“杖斃吧。”他的聲音裏沒有過多的情緒。

懷恩先是心驚,後又竊喜非常,自己總算把那吳祥扳倒了。可一想自己現在伺候在側沒有機會去吳祥面前得意威風幾下,難免有些焦急遺憾,她正糾結要不要尋個借口出去,卻見朱辭遠正看着自己,那些小心思早已被他堪破,“你去吧。”

懷恩心中歡呼雀躍,忙謝了恩,像只兔子似的蹿了出去。真是迫不及待呀!她已經等不及要看那老閹豎伏在她腳邊的模樣了!

***

一雙黑亮的厚底靴停在眼前,吳祥本能地睜開被血水糊住的雙眼,仰起了頭。糟亂打結的白發垂在眼前,遮掩了他的視線,他費勁眯了眯眼,待瞧清是懷恩時,整個人終于卸了力道垂下頭來。

懷恩見他落魄至此,不禁有些驚訝,往日裏那般齊整的人,如今呢,頭發烏糟糟的,被黑紅的血水粘結成一绺一绺,而那張臉仿佛也在幾日之間幹癟了下去,一條鞭痕斜斜地橫貫在整張臉上,流出淡黃色的膿水,更不必提身上,破破爛爛,血污滿身,像是一具被破席子裹住的屍首。可想起往日他對自己的磋磨,那點驚訝早就被快意驅散了。

她腳步輕快地走到他面前,往他趴着的刑凳上踢了幾下,随後又拿腳尖勾起他的下巴來,在他看向自己時,十分合時宜地歪了歪頭,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來,展露了一個小人得意的森森笑容。

“吳公公,別來無恙呀。”她輕巧地收回腳來,吳祥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了木質刑凳上,懷恩蹲下身來,笑嘻嘻地湊到他面前:“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可你這只死閹豎怎麽也做了風流鬼呀?”

聽到這句,原本垂下頭來的吳祥猛得睜圓了眼看向懷恩,目光中全是不敢置信,随後他開始呼啦呼啦地咳了起來:“原……原來是你這個狗崽……”

他的話還沒說完,面門上便被懷恩踹了一腳,頭歪到一邊,便聽懷恩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怎麽?才知道爺的厲害?吳祥呀吳祥,你落到今日,全是自找的!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了你?我一來便被你打壓針對,數九寒天的挨了藤條罰了跪,我幾番讨好皆被你羞辱,命都差點兒折在你手裏,你說,我能輕輕放過你嗎?”

說到這裏,她眉眼突然陰厲了起來,一甩拂塵,轉頭對兩個行刑的小太監道:“打,給咱家好好地打!一百板子內若讓他咽了氣咱家拿你們是問!”

兩人連忙應是,掄起了厚重的板子往吳祥身上落。随着木板砸在肉上的動作,吳祥口中難以抑制的哀嚎一聲高過一聲,幾十板子落下,哀嚎聲漸漸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如獸如鬼的□□,随着寒風飄入耳,激得脊背一陣陣發冷。懷恩原本還覺得暢快,可到了後來,又不禁一陣一陣惡寒湧上來,遂失了興趣,擡腳準備往回走,正在此時,卻聽得身後吳祥癫狂般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個蠢貨!你有什麽資格笑話咱家!你以為你的下場會比咱家好多少?你不是好奇到底哪裏得罪了我嗎?那我今日便告訴你!你得罪的不是我!你得罪的是殿下!”

懷恩原本頓住了腳步,可聽到後一句只覺這吳祥已瘋癫了,去正想繼續往回走,卻聽他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你說,進端本宮的第一日面聖,那般得臉的事,殿下為何要撇下我讓你取而代之?你說,我罰你之後,殿下為何要給你賜下傷藥,是為了告訴我他有多看重你嗎?你說,明明我才是掌事太監,殿下為何更偏寵你屢屢給你賞賜卻冷落于我?你說,如果你是我,你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手下的人爬到頭上卻無動于衷嗎?你說,殿下難道不知曉,他越偏寵你我越是忌憚打壓你嗎?哈哈哈!懷恩呀!我不過是殿下的一條狗呀!主子指哪裏,我便吠哪裏……”吳祥撐着一口氣将這些話咆哮了出來,與此同時,兩行濁淚混着汗與血流了下來。他好悔呀,悔自己自恃是太後所撥之人,明明殿下早已回心轉意,他卻因為嫉恨死咬住懷恩不放,終究犯了忌諱被舍棄!這座宮殿呀,他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鎖了他大半輩子的地方,他無數年的摸爬滾打才悟了幾分道理,可終究不能讓這條賤命得一個圓滿!

這宮裏的主子呀,很少是疾言厲色的,他們要高高在上,要不怒自威,要溫良恭儉讓,要仁義禮智信!他們要披上仁善溫良的外衣供天下人膜拜,于是那些腌臢的惡意就需要他們這些奴才去做。于是他們要學會揣摩心意,會看眼色,要忠心,要聽話。于是,他們惡貫滿盈,遺臭萬年!而主子們只需要在必要時,把他們殘殺,贏一個懲奸除惡,明忠辨奸的好名聲!

身後的聲音漸漸遠去,懷恩腳步未停,腦中嗡嗡作響,只像是無數蜂蟲一擁而入擠得滿滿當當,混混沌沌。忽得腦中一陣白光,所有的一切豁然開朗,她像是一個大夢初醒之人,從前那些被她忽略的蛛絲馬跡猛然連成了串!

她在雪夜裏大大得罪過朱辭遠後,伺候的第一日他卻輕拿輕放,并未懲處,他當時說,“真是可惜了”,是不是那個時候他已經決定了?後來她被吳祥打罵罰跪,殿下明明發現她因忌憚吳祥而替他遮掩卻仍舊大張旗鼓地賜了她傷藥。還有,她得了殿下賞賜的貢橘拿去讨好吳祥卻被他說了一句“真不知你是真蠢還是假蠢”!

原來如此啊!原來他那時對自己的種種寬縱偏愛皆不過是一場捧殺!可笑自己一直覺得他寬和溫厚,原來不過是因為總有人來替他唱那陰險白臉!真真是可笑,自己對他感恩戴德,奉若神明,原來始作俑者,導致她千劫萬難的罪魁禍首是他!

朱辭遠,究竟是多麽可怕的一個人呢?可以不動聲色地懲罰你磋磨你,卻仍可以讓你對他心懷感激,愧疚難當。

那麽後來呢,為何又要救她?是覺得她罪不至死,還是另有用處?

遠處似隐隐有人喚她的名字,聲音越來越近,她恍恍惚惚地回過頭來,只覺得魂靈已游離,只一具空殼空空蕩蕩,不知身處何方,又何去何從?

寶順跑到懷恩跟前,見她癡愣愣的模樣有些發急:“懷恩!你怎麽還在這裏呀!貴妃娘娘下的令,三喜淩遲于端本門,端本宮中所有奴才都要前去觀看,以儆效尤!”

這一句像是一道驚雷,懷恩像是個從睡夢中驚坐而起的人,只甩下了寶順,自己往端本門去跑。三喜早晨便被帶走,彼時她還內心竊喜了一下,只以為是朱辭遠找了由頭發落了他這個“奸細”,可今為何他會被淩遲?為何是鄭貴妃下的令?

剛一跑近端本門,寒風便裹着血腥氣撲面而來,她原本就跑得咽喉幹癢,此刻一時頂不住,忙彎下腰幹嘔了幾下。她平複了幾息,擡起頭來,便見端本宮前有一刑架,一人赤條條地被綁在上頭,渾身血淋淋的,白刃晃着白光一抖,一片白裏滲紅的薄肉飛了出來,那張熟悉的臉上露出她從未見過的那種痙攣到極致的痛苦猙獰。

周圍是一圈嘔吐不止,驚懼交加的太監宮女。懷恩忍住身軀深處傳來的顫抖,咬了咬牙,又往前走了幾步,一股騷臭味撲面而來,懷恩擡頭去看,原來是三喜身上殘缺的那處,連一點遮掩都沒有,連最後的臉面都沒給他留,那呈淡黃色的尿液淅淅瀝瀝,淌過他已片下幾處肉的腿根,他尿失禁了。猛得一塊東西濺在腳邊,她本能地瞧了一眼,“哇”地一聲,腸胃中翻滾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她拄着膝蓋撐着,偏了偏頭,便瞧見兩個小太監一邊吐着酸水一邊竊竊私語的交談。

“這三喜到底犯了何事?他不是殿下身邊的近侍嗎?鄭貴妃怎會發落到他身上?”

“我也是來時聽人說了一嘴,貴妃前幾日吃了毒糕餅的事,你可記得?”

“自然曉得。那天昭德宮的人闖進來,可是直接把那吳公公都帶走了!可眼下怎麽牽扯到了三喜身上?”

“今晨那吳祥招供說是殿下授意,他幾番有意與尚食局的王司膳親近,又借她手給娘娘吃食上下毒。且早前便在吳祥所住的房間裏搜出殘餘的毒藥,皇帝震怒,招殿下前去詢問,結果你猜怎麽着?”

另一小太監忍着惡心,哪裏還有思考的餘地,忙催促,便聽他小聲道來:

“結果殿下到了,那吳祥卻當庭翻供,說自己是屈打成招,殿下從未授意他下毒,那包從他房中搜出的毒藥也是有人故意陷害故意偷放在他屋中的。貴妃大怒,欲将他杖斃,太後卻阻攔,堅決要查。那吳祥說自己平日謹慎門窗緊鎖,最近幾日只有三喜曾到過自己屋中,且行蹤詭秘。于是三喜被帶來卻直喊冤枉,結果宮人往下查,卻發現他曾前幾日托采買的太監偷往宮外賣一玉镯,那镯子恰巧就是鄭貴妃之物,一切昭然若揭!”

”你的意思,鄭貴妃中毒乃是自導自演,為的是誣陷殿下?然而卻弄巧成拙,事情敗漏,那……那三喜豈不是鄭貴妃安插在咱們宮中的奸細!”

“噓,小聲兒點。貴妃娘娘也是咱們能議論的嗎後來宮正司的人一查,那三喜果真諸多破綻,十有八九便是鄭貴妃的奸細,此事大家心知肚明。陛下卻維護貴妃,草草結案,一切罪責都歸到三喜身上,只說他對殿下不滿,這才設下奸計離間貴妃與殿下,其心可誅。奇怪的是,殿下竟然也并不想追查到底,只默認了這一結果,只是談及對三喜的處置,卻故意将這燙手的山芋扔給貴妃,那貴妃為力證自己的清白,自然只能往重裏罰!便判下了這淩遲!”

那小太監聽得癡愣愣的原本還疑惑,卻猛地轉過彎來:”殿下這招高呀!逼貴妃從重處治自己的奸細,這往後誰還敢安心給她賣命誰還敢在這端本宮中做那鄭貴妃的奸細!”

他們的交談聲漸漸消散,懷恩緩緩閉上眼睛,唇角一抹苦笑,這宮中處處都是人精,原來是衆人昭昭我獨昏,只她一人癡傻而已!

她原本還好奇,為何朱辭遠已信了三喜的奸細身份,卻沒有處置他,原來是另有用處,輕巧解下了鄭貴妃的局。怪不得吳祥被帶走那一日他氣定神閑,原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懷恩捏緊了拳頭,直直地擡頭看向這場殘忍的淩遲。那麽多宮女太監,他們皆戰戰兢兢垂眸不敢去瞧,唯有她定定地看着那舞動的白刃,痛苦的嘴臉以及飛濺的血肉。

至此,她才知道,她踏入的是怎樣一個修羅地獄。

她對自己說,懷恩你給我好好看着,只差那麽一點兒,這個結局就是你的。你要記住不要再用溫和與否去界定一個人的善惡,從你做了昭德宮奸細的那一刻,朱辭遠這個人就是你一踏入即墜落的懸崖!

一場淩遲漸漸收場,三喜被人當做爛肉一般草席一卷往外拖走,幾個宮人收拾着滿地的血肉狼藉。

她拖着步子走回自己的房間,背上粘膩的冷汗被冷風一灌,牙齒止不住地磕絆,卻不知是害怕還是寒冷。她打開門,腦袋昏昏脹脹,恍惚間她好像瞧見了老二、老三。他們在她的房間裏,摸摸窗紙,說這個保暖。又坐了坐炕褥,說這個軟和。她擡腳進門,便見兩人直直迎上來,笑靥如花:”大哥,你回來啦!”

懷恩這才發現不是錯覺,真是他倆,她将眉頭一擰,看向兩人:”你們怎麽來了”

兩人一愣,竹竿兒笑嘻嘻地拿拳頭打她:”大哥,你逗我們呢不是你幫忙把我們調來的嗎?聽說這端本宮出了兩個空缺,卻給了我倆,我倆當時都懵了,以為在做夢。可後來發現是真的,這才知道定是大哥你幫的忙!可真夠意思,一發達便把我倆也叫來了!”

懷恩聽罷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頓有一種溺水之感。這一下午,她像是被人将腦袋按進水缸裏,在她瀕死之際被人提出來換口氣,一口氣還沒喘勻,便又被人按進水中,如此循環往複,直至此刻。

她突然想起進端本宮的第一日,他要發落她時輕巧地問:”你那兩個兄弟呢”那時她是怎樣做的呢?她痛哭流涕,她磕頭求饒,只求不波及兩人一分一毫。

真是傻呀。原來那麽早,她就把自己的軟肋交出去了。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直直朝後栽去。意識渙散的前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踏入端本宮的第一面。乳白色的香煙袅袅娜娜,遮住了那人的眉眼,如香案後供奉的神佛,端肅平和。卻如霧中看花,哪兒哪兒都不分明……

作者有話要說:

铛铛铛!明天入v哈,寶貝們,播放一條預告,女主明天掉馬甲!耶耶耶!我終于可以寫感情戲啦!(搓手搓手)另外,想養肥的寶貝們,入v前三章大家一定要多多支持呀,這關系到生死存亡的夾子!先給大家鞠個躬,另外入v前三章評論,随機掉落紅包哈~啵~

卷二 我見青山多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