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46“Alex要是……
康祺拖住她的胳膊,驚喜道:“杭之,莊景明認識你?”
他的動作被莊景明看在眼裏,令他不悅地皺起眉頭。
康祺從口袋裏掏出名片夾,遞到莊景明鼻子底下,佝偻着身子,邊笑道:“莊先生,我是杭之的好友,姓康——”
莊景明身後跟着兩個壯碩保镖,見到康祺上前,原本都要擋住他,卻不知為何,莊景明丢了個眼風,保镖便退後了。
莊景明笑道:“杭之,既然是你的好友,這張名片我就收下了。”
康祺瞧明白了幾分,忙道:“莊總,其實我跟杭之也就吃了兩頓飯,我有三只私募基金,想投幾間公司,杭之剛好有所了解,一來二去,就會偶爾見面交換一些信息。”
他邊解釋,越覺得莊景明雖然嘴角挂着笑,眼神卻是陰恻恻的,令他額角都冒出來冷汗。
宋杭之在邊上冷眼瞧着,沒講話。
這場婚禮派對的新郎是郭氏的小兒子,很有些人是莊宋二人的舊識,此時不免舉着酒杯,假裝社交,眼睛卻不時往這邊瞄。
宋杭之終于受不了周圍指指點點的眼神,道:“我先回去了。”
莊景明沒再搭理康祺,道:“我送你。”
宋杭之搖搖頭,自己轉身走遠了。
她未回頭,所以看不見莊景明的落寞。這樣一種深遠的、長久的落寞,在花團錦簇的派對上,像斜陽裏模糊的樹影,随着夜幕低垂,一點點吞噬着他。
“二舅,我大約一個鐘頭能到你家。”
今日是周六,她跟康祺來參加婚禮派對,家裏阿姨又請假回了老家,她便請二舅宋潇幫忙白天照顧曦禾,晚間再接曦禾回家。不過宋潇講自己晚間六點鐘有約會,他離婚後,在萬花叢中很是流連了一番,如今重回圍城的願望是愈發火熱。
“外甥女,你看——”
宋杭之心領神會,道:“這樣,二舅你把曦禾放在我家物業,我去物業接他。”
那邊二舅自然是心花怒放。
宋杭之心裏嘆氣,剛挂掉電話,便聞見一陣焦糊味。
她心中泛起不詳的預感。果然,沒幾分鐘她這臺二手車便抛錨熄火了。
此時是傍晚五點鐘,她現在離市區大約有50公裏,找4s店派人來修,再回家,這麽一折騰恐怕得兩個多鐘頭。
宋杭之飛快地盤算了一番,決定厚臉皮請二舅約會時帶上曦禾。她不放心讓曦禾一個人在物業呆三個鐘頭。
她下了車,正要打電話給宋潇,從她身邊駛過的一臺卡宴,突然在前面停了下來。
有人下車,跑過來問道:“宋小姐,您的車是抛錨了麽?”
這是個精瘦男子,瞧着約莫三十歲出頭,剃着寸頭,笑起來有些憨态。
宋杭之問道:“你是?”
“我是莊先生的司機,您叫我小何就行。莊先生讓我來問問您,是否需要幫助。”
宋杭之沒見過小何,因為莊景明坐上信和的頭把交椅後,便花了三年時間,将身邊人都清洗了一遍,只留下沈弘杉跟幾個心腹。
宋杭之心生警惕:“他怎麽知道是我的車。”
小何只是笑道:“這邊附近沒有4S店,我幫您看看吧。”
宋杭之沒搭理他。
小何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
卻見莊景明從車上下來,他沒穿外套,帶了一副黑框眼鏡,也許在處理工作。
他:“讓小何處理,我送你回家。”
宋杭之仍是沒動。
她周身都建起鐵壁銅牆,風雨不透,無論莊景明如何試圖闖進,都機會渺渺。
莊景明嘴角現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杭之,氣我的法子多得是,不要為難自己。”
宋杭之想到還在二舅家的曦禾,心裏嘆了一口氣,終究跟在莊景明後面,坐上他的車。
“去哪裏?”莊景明坐進駕駛座,邊系安全帶,邊問。
宋杭之不客氣地坐了後座,報了一個小區名。
莊景明沒講什麽,開了導航。
他像從前一樣,話不多,顯得沉默。宋杭之覺着無聊,便打量起車子。
也許莊景明不常來內地,用這臺車的機會不多,因而車裏沒什麽私人用品,顯得空蕩蕩的,只後座有一只寶可夢公仔。
莊景明突然道:“墊着睡覺的。”
宋杭之才發現他時不時都會瞄一眼後視鏡,觀察她在做什麽。
真是不稱職的司機。
宋杭之不客氣地提醒他:“莊師傅,專心開車。”
莊景明聽了,不知怎麽,竟然把油門當剎車踩,差點闖紅燈。
宋杭之暗自吐槽:真是玻璃心,大約是這些年被手底下的人捧着誇,一點點實話都聽不得。
車子駛過延安中路,宋杭之看着華燈初上的夜,忽然一陣困意襲來,便将寶可夢公仔扔到一邊,自己靠着車窗打起了盹。
從前她斷然不會當着莊景明的面打瞌睡,她一定掐自己的胳膊、大腿,掐得青紫,因為姆媽從小教育她,在人前打瞌睡,是好失儀的事。她那樣喜歡莊景明,怎麽會在他面前打呼嚕睡覺呢?
但如今她再沒有了姆媽唠叨,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珍惜莊景明。最重要是,她被生活磨得筋疲力盡,她那樣累,再顧不上修養和體面。
莊景明将車停在路邊,俯身想替宋杭之解安全帶,被她擋住。
莊景明的手停在半空,半晌,他才收回手,笑道:“杭之,附近有粥店嗎?我沒吃晚餐,有點餓。”
他像是生怕被宋杭之不耐煩地叫他自己找,忙又補充道:“我對這裏不算熟悉。”
宋杭之給他指了個方向,道:“直走右拐,有一間廣東餐廳。”
她邊講,邊推門下車。
莊景明亦鎖了車門,跟在她後面。
宋杭之正要攆他走,卻聽見二舅宋潇的喊聲:“杭之,我把曦禾給你送來咯。”
她轉過身,宋潇正一只胳膊抱着曦禾,另一只手牽着一條雪納瑞,笑眯眯地朝她走過來。
其實宋潇有點近視,直到走近,才看清莊景明的臉,心下十分後悔方才喊宋杭之喊得那樣親熱——他知道外甥女這幾年獨自撫養曦禾,便是不想同姓莊的再有瓜葛。
曦禾原本要從宋潇懷裏掙脫出來,嘴裏還小聲道:“媽媽抱。”看見莊景明,他突然安靜下來,兩只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莊景明。
莊景明一米八五的大高個,比宋潇高了半個腦袋,站在那裏,穿着曦禾仍是打量着莊景明,他一點都不怕他。
宋潇暗自扶額感嘆,外甥女這可怎麽扯謊撇清關系,就算莊景明高度近視——就算他瞎了一只眼,另一只1000度近視,也能瞧得出這小東西跟自個是爺兒倆。
果然,莊景明這小子看見曦禾,眼睛都發直,一副舍不得走的樣子,後面恢複理智,又開始裝傻充愣,問道:“杭之,這位小朋友是?”
宋杭之從宋潇懷裏抱走曦禾,哄了他兩句,頭也沒擡,道:“我兒子。”
她也沒讓曦禾喊莊景明叔叔好,便又對莊景明道:“你不是餓了麽,快去吃晚餐吧,現在是飯點,得排隊好久才能吃到的。”
莊景明道:“一起吃吧。”
這個人是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了。
宋杭之沒力氣再理會他,剛要轉身走,卻聽見曦禾小聲道:“媽媽,我也餓了。”
被莊景明聽見,他彎腰湊近宋杭之懷裏的曦禾,笑道:“我們去吃大龍蝦好不好。”
宋曦禾最中意龍蝦。
他忙不疊地點頭,像小雞啄米。
宋潇看不下去,講自己約會就要遲到,趕緊溜走了。
留下宋杭之對着莊景明父子倆生悶氣。
莊景明開車帶宋杭之母子倆去了一間私房餐廳,這間餐廳在衡山路的小巷子裏,車都開不進去,下了車還得走一小段路,才看見一幢灰牆紅頂的老洋房,泰山面磚的外牆纏着一層疏疏落落的紫藤,屋頂的暗紅琉璃瓦在暮色裏泛着淺淡的光暈。
老板是廣東番禺人,站在朱漆雕花的鐵門前,老遠就迎了上來。
“莊先生,聽講你今天來,我開完女兒的家長會,就叫家裏司機接她回家,自己打車趕緊過來了!”
莊景明笑道:“聽講瑩瑩今年夏天都被華二附中錄取,你這個做父親的,也不願意擺幾桌宴席,弄得我昨日才從colin嘴裏聽見這樣好消息,都沒有給瑩瑩準備升學禮物。”
老板被他誇得不好意思,見宋杭之走在後面不講話,懷裏還抱着個小男孩,心裏明白了幾分,故意笑道:“莊先生,您今天肯賞臉帶着家人,來小店照顧生意,我便知足了。”
老板認得宋杭之,也對莊宋這些年的變故有所耳聞。他從前在正儀樓做事,正儀集團被莊氏收購後,便被莊景明派到內地開了三四家私房菜餐廳,背靠莊氏的牌子,結交了不少名流。每每莊景明來內地,總在這些餐廳舉行一些私人性質的晚宴。洋房裏留着風景最佳的包廂,平日裏再不對外開放,是專門給莊景明用的。
穿過種了雪松跟龍柏的前院,便見老洋房的門口蹲着兩座石獅子。
宋杭之笑道:“這石獅子好威風,您實話實講,這餐廳恐怕不招待平頭百姓吧。”
老板賠笑道:“我們做小本生意的,哪裏就能挑三揀四呢,來者都是客,都得笑臉相迎!”
宋杭之笑笑沒講話。
晚飯是莊景明親自去後廚挑的食材,吃的自然是極妥帖。他又很會逗小孩子開心,曦禾甚至被他哄得吃了兩口最讨厭的胡蘿蔔,這是宋杭之怎麽都辦不成的事,她曾經為了讓曦禾吃一口胡蘿蔔,特地蒸熟,打成胡蘿蔔泥,加上一點牛奶,騙他是紅薯泥,結果曦禾舌尖剛碰到,就察覺是胡蘿蔔,氣得大半天都不理她。
吃過飯,莊景明又自己開車,送母子二人回家,曦禾趴在媽媽懷裏,戀戀不舍回望着莊景明,直到他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
宋杭之給曦禾洗過澡,坐在床頭給他念故事書,淺黃的燈光下,曦禾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小聲道:“媽媽,我今天好開心。”
他喃喃道:“Alex要是爸爸就好了。”
宋杭之沒講話,只是放下故事書,替他掖了掖被角,輕聲道:“睡吧。”
曦禾是個敏感的孩子,瞬時便察覺到母親的低落情緒,忙伸出小手,拉着宋杭之的手指,道:“還是不要了,我有媽媽就夠了。”
貪心的小孩會被狼外婆吃掉。他有全世界最愛他的媽媽,不可以再貪心了。
宋杭之撫平他頭頂的一小撮呆毛,突然覺得心酸,這種難過從心裏爬進了眼眶,令她趕忙扭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