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求助

求助

“好像有點奇怪。”

霍雲看着湖面倒映的自己,她身着淺绛的窄袖衫襦,因湖面對豔陽反射,袖子上的金邊花紋若隐若現。

她笨拙地将采來的花編成花環,但怎麽編都不太好看,最後索性都纏在一起,做成一個看起來略顯雜亂的圓圈,然後小心翼翼地戴在頭上,可看着湖面倒映的自己,她心裏隐隐生出奇怪的感覺。

不知出于怎樣的心情,她欲伸手去撥動湖面,還未碰到便發現自己落了淚,先她手指一步在水裏蕩起了漣漪。

随着倒影被波紋蕩開,她身體往後倒去,眼裏充滿了恐懼,眼睛卻不聽話地滲着淚水。

她錯愕地提裙起身,提起裝滿鮮花的魚簍,“大爺爺該催着找魚簍簍了,不能讓二爺爺擔心。”

她像怕忘了這些事一樣,一遍遍在心裏默念着。

走着走着,她聽見旁邊古樹後傳來奇怪的聲音,她以為是二爺爺找來了,便開心地往樹後探去,結果看到了兩個人抱在一起……

僅僅如此,一個巴掌便擋隔在她眼前,遮去了所有光景。

“二位光天化日,不如找個怡情之地,何必在這兒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不過徒被蚊蟲飽餐一頓罷了。”

是二爺爺。

霍雲偷偷扭頭看他失敗,被老實擺正了腦袋。

“哦?此地是歸你管的?”

季雲城因為好事被壞,看起來窩了一肚子火,語氣極為不善,眉宇間充斥着戾氣。

一旁的女子拉回衣裳,拉住他溫聲勸阻:“好啦,咱們換個地方,別擾了興致。”

霍雲有些待不住了,覺得這聲音眼熟,想偷摸看看,正巧那二人經過他們身旁,楚淩禦眼疾手快把她眼睛捂住,不讓她看到半分。

楚淩禦見那女子脖頸上若隐若現的痕跡,心中有些慶幸。

等到那二人走遠,霍雲試探性問了句:“二爺爺,好了嗎?”

“你怎麽偷偷跑到這兒來了?”

楚淩禦略帶責備的口吻問道,幸好他來得趕巧,不然霍雲要是在這節骨眼被季雲城認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畢竟季雲城可是出了名的瘋子。

他不由想起方知鶴之前同他說的話,季雲城與青樓女子勾搭在一起,又聽聞他母親一事,無怪乎會養出他這樣頑劣喪志的個性來。

“待久了,悶。想找朋友玩。”

霍雲抱着魚簍乖巧道,試圖讓二爺爺原諒她的擅作主張。

“哪個朋友呀?”

楚淩禦猜她是又出現記憶混亂了,但還是耐心地配合着她。

“他……”霍雲歪了歪腦袋,似乎想得有些艱難,“他說他會回來,讓我等他。”

“你們約在這裏嗎?”

楚淩禦繼續問。

霍雲看了周圍一圈,不太确定地搖頭,“好像不是,他說陪我爬樹,去看風景。”

楚淩禦笑了笑,“那二爺爺下次帶你去找他,我們先回去哈。”

她遲鈍地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把剛才編好的花環遞給楚淩禦,道:“二爺爺,送給你!”

“哇,編得這麽好看阿,真厲害!”

楚淩禦微微低頭,她給他戴上了花環。

“為什麽送爺爺花環呀?”

走在回去的路上,楚淩禦突然問。

霍雲不假思索回答:“書上說銀發生,是洗去世間的色彩,意味即将離去,我怕二爺爺離開,戴上這個,顏色就不會消逝了。”

楚淩禦一愣,原本以為花環不過是她随手一作,原來竟有這麽多想法,看着喜笑顏開的霍雲,他不禁好奇,她是真傻還是假傻。

他脫下花環戴回霍雲的頭上,語重心長道:“二爺爺也希望你的人生一直都是這樣缤紛多彩的,黑色太單調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子,眼底隐隐浮現笑意,只因她不同于往日的瘦削和蒼白,面若玉盤,兩頰緋紅,是尋常女子該有的氣色與溫度。

霍雲摸着頭頂的花環想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開心道:“我知道了,我再做一個!”

“噗嗤……”楚淩禦被她這副古靈精怪的樣子逗笑了,笑得心一顫一顫的,十分配合地不住點頭,“好好好。”

可轉眼間,他眼中的笑意蕩然無存。

——

“月老!月老!月……”

“聽到了聽到了。”月老不耐煩地揉着耳朵,顯然是受不了楚淩禦在他的廟裏大喊大叫,“什麽事這麽……”

他想到了什麽,神情嚴肅起來,“該不是找到那狐貍的下落了吧?”

楚淩禦撥開他指着自己的手,急道:“不是這件事,我此次前來是來找你救命的。”

“救命?”月老一臉奇怪地打量他,“你不是好好站在這兒嗎?”

“不是我,是霍雲。”

“哦……她要死了?”月老拉下了臉,“人各有命,我可救不了。”

“月老……”

“诶!別求老夫。除非她并非陽壽将盡,否則我真是插手不得,要遭懲罰的!”

聽到月老的話,楚淩禦不信邪,不肯低頭,在他的神臺前跪了下來,紅着眼道:“不求你親自出手,只求你告訴我法子,她不是要死了,只是……只是變得癡傻如幾歲孩童。”

月老本不想插手此事,可一聽他這話覺得此事頗有蹊跷,他摸了摸長白胡須道:“你去把她帶來我瞧瞧吧。”

楚淩禦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月老道:“真的?”

月老無可奈何地點了下頭。

“月老上神你真的是太好了,慈悲為懷!”

月老眼看着眼前這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年紀的人就要朝他撲過來,立馬幹脆利落地躲開,警告道:“注意分寸!”

霍雲像個未谙世事的小孩,規規矩矩地站在廟裏,歪着腦袋看着盤踞在神臺上的神像,盯了好一會兒,又回頭看着二爺爺,“二爺爺,這是三爺爺嗎?”

“論輩分,老夫可比他年長得多。”月老從神臺之後走出來,臉上是頗為高傲的神态。

霍雲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躲在楚淩禦身後。

楚淩禦皺了一下眉,對月老說:“你別吓唬她。”

月老撫摸了一下白須,冷漠地看着眼前這個姑娘,尤其不喜歡她身上透露出來的血腥味,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她可不是一個好人。她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你知道嗎?”

楚淩禦沉默不語轉頭看了看這個躲在自己身後的姑娘,他見過她殺人時的果斷、冷漠、狠戾。

“是。她若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變得癡傻也不是她最完美的懲罰,痛苦地清醒着才是。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若她清醒之後還做出傷天害理的行為,我會與她一同承擔。”

他說得擲地有聲,霍雲瞪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月老見他這一副毅然決然的樣子,十分不解,“真是不知道一個路過都要把你的廟燒了的人,有什麽值得你同情的?”

他一邊嘀咕,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本本子,“這是托其他上神借來的,你可要守口如瓶,這事是違反規定的。我看看阿……”

翻開一看,空白一片。

月老都呆住了,“交情這麽好,還诓我?”

“怎……怎麽了?”楚淩禦拿過來一看,發現上面什麽都沒寫。

月老冷靜下來沉吟不語,過了會兒,他眼睛發出一道金光,将霍雲從上到下掃了一遍,把她吓了一跳。

與此同時,月老也吓了一跳,連退好幾步,背後直接撞在了神臺邊,神色慌張。

楚淩禦覺得事情不簡單,一個箭步上前擋在霍雲前,滿臉憂色地看向月老,“怎麽如此慌張,她究竟是怎麽了?”

月老定了定神,恍惚以為自己剛才會不會看錯了,可他再怎麽眼花,也絕不會看錯那麽多根纏繞在她身上的線條。

而這些線條上散發出來的靈力,就是楚淩禦的。

“你給她施了法?”

月老兩條白眉緊緊相依,正了正身子。

“沒有啊。”楚淩禦不明白月老為何這麽問,他就算再忌憚霍雲,也深知人神不可相比,怎能倚仗神靈之軀,欺負玩弄凡人呢?

沒有哪一個神官樂意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诋毀的話。

“不是你,難道……”陷入沉思的月老眉頭陡然一松,顧及霍雲的感受,他把楚淩禦拉到角落,“你的法器呢?”

突然被這麽問,楚淩禦擔心他本體遺失一事被他知曉,便随口撒了謊,“供……供在廟裏。”

月老狐疑地死盯着他,顯然不信,以他對這個小神官的了解,要是心裏沒鬼,絕對蹬鼻子上臉,此時此刻卻言辭閃爍,盡顯心虛之态。

“再不說,這個忙老夫可不打算幫。”

“我說!我說……”楚淩禦把他拉了回來,瞥了角落茫然的霍雲一眼,道:“丢……丢了。”

霍雲很好奇這兩個爺爺在悄咪咪地說什麽,她不明白為什麽二爺爺和誰都喜歡講悄悄話,卻從來不和她講,于是她蹑手蹑腳地靠近兩人的後輩,還沒聽到一個字便見脾氣不好的老頭驚叫一聲,她連忙若無其事地躲到一邊。

“你你你你……”月老氣得面色通紅,連帶着白發都炸了起來,咬牙切齒地戳着楚淩禦的腦袋,把他逼得連連後退。

霍雲越看越生氣,上前就卯足了勁兒,一把推開月老,張開着兩臂道:“幹什麽欺負我二爺爺!”

月老教訓未遂,氣哄哄地看着傻裏傻氣的霍雲,譏笑道:“如今她這樣也未必不是你的過失造成的,我說怎麽折子上空白一片呢,這其中因果怕是都亂了個套了!”

霍雲聽不懂這個暴躁的老頭在說什麽,只覺得他無理取鬧。

楚淩禦知道自己疏忽大意,也沒有理由辯駁,低頭看到自己手上的皺紋突然間全都消失了,他再定睛一看,卻又沒有變化。

“你若是不找回來,被人惡意利用,別說撤了你的官位,你一身修為也會盡數廢物,到時候可就是變成一支無人問津的毛筆了!”

月老知道事情嚴重,但礙于霍雲在,他也只是小聲地告誡楚淩禦,最後,他長嘆一口氣,道:“這姑娘癡傻怕不是意外造成的,是有人故意為之,這些等找到你的法器自然能明白,現如今她要恢複,倒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什麽辦法?”

楚淩禦立馬問道。

“你自己的法器做出來的事,你自己不會解?”

月老挑起眉毛,滿眼的恨鐵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