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囚禁

囚禁

霍雲身後的黑衣人紛紛下跪,帶頭的人拉下了面罩,熟悉的聲音傳來,“大人,臣來遲,望大人贖罪!”

玉崇?

楚淩禦長睫因碩大的水珠輕輕扇動,眼神卻是充斥着不解、驚詫,直到霍雲冷冷道:“來人把他拉起來,帶回去,關起來。”

幾個黑衣人起身往這邊過來,抓住楚淩禦的手,他眼看霍雲要松手,又反手扣住她,待她回眸,他眯着眼睛道:“你騙我?”

霍雲沒說話,一點點剝開他的手,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誰叫你蠢。”

短短幾個字如雷貫耳,竟讓他不知何言以對。

他像落湯雞一樣被幾個人從水裏撈起來,在玉崇驚訝的眼神中被押走。

玉崇尋找霍雲半月有餘,為避免引起懷疑,他一直謊稱大人身體抱恙,昨夜卻突然收到暗兵傳信,要他領一堆人喬裝成黑衣刺客埋伏在此處,原本的命令是要刺殺一名女子,可到了後才發現這“女子”就是大人,導致他們亂了陣腳,紛紛不敢動真格,只敢朝旁邊的老翁下手,可咋從湖裏出來又變了個人,還是“已故的”楚淩禦?!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确認自己沒在做夢,可一轉頭,看到除了眼神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霍公公形象且模樣比尋常女子還要清秀的大人,剛剛打消的懷疑又從心裏湧起。

他不禁想起宮中的傳言,莫不是……大人真的是女子?

但他很快就拍散了這個想法,實在是不敢繼續想下去,畢竟這可是欺君之罪阿!

更何況,宮中有女官,大人若真是女子之身,為何不考取女官,反而來當這不受人待見的宦官?

香茴聽說大人終于回來了,連忙準備換洗的衣服,卻率先看到了被押回來的楚淩禦,她以為自己昨夜睡糊塗了,到現在還沒清醒,又揉了揉眼,反複确認,可看來看去,就是楚淩禦。

她懵了,站在長廊處久久沒有回神。

看到随後而至的玉崇,還不等他解釋,她就拉着他急匆匆道:“我我我剛看到……”

“楚淩禦是吧?”

“對!”

“此事我也覺得奇怪,或許是大人手眼通天,用了什麽神奇的方法騙了我們吧。”

話雖如此,當時楚淩禦被刺穿喉嚨的場面可是很多人親眼目睹的,除非是所有人都白日做夢了。

“不過,他回來可太好了。”

香茴盯着楚淩禦被押走的方向,綻開笑顏道。

玉崇見她看得癡迷,感覺有點不對勁,眼裏閃過些不安的情緒,道:“你該不會……喜喜……”

香茴回頭,見他支支吾吾,“喜什麽?他回來了,大人也就不孤單了。”

“哦,你是這個意思阿。”

玉崇撓撓頭,一個七尺男兒此時顯得有些局促。

“要不然呢?”香茴見他突然間扭扭捏捏的,像個小姑娘似的,一時覺得說不上來的好笑。

玉崇不知将楚淩禦安置在何處,小黑屋他是死活都不願意進去,一直死死抱着柱子,不肯放手,争執無果,他打算請示大人。

剛到客居便見大人已經換回了平日裏穿的衣服,這才感覺那個熟悉的大人真的回來了,他見大人站在蘭锜面前,背着手全神貫注地凝視着其上放置的蕭家劍。

玉崇還記得,楚淩禦就是被這把劍刺穿的。

“何事?”

霍雲忽然開口。

玉崇忙接上話,“楚兄不願去小黑屋。”

“咱家何時讓你把他關在那?”

玉崇忙問:“那關在哪兒?”

霍雲沉默半晌,最後一擺手臂,落了座,淡淡道:“哪裏不掙紮,就關哪。”

這真是個好要求。

玉崇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哪個地方楚淩禦不會掙紮,說的也是,他之前巴不得留在霍府,可卻遭大人那樣對待,這哪怕是個廢人都寧願以死抗争,才不願踏入此地一步。

不過他看着冷若冰霜的大人,貌似想到了一個好法子,他道:“臣明白了!”

霍雲擡眸瞅了他一眼,見他胸有成竹,定是有了解決辦法便只嗯了一聲,随後道:“張家如何了?”

“張家免除死刑,但被罰以南下流放二十年。”

“看來東西都到蕭遷手裏了。”

霍雲自己點了香,心情頗好,連玉崇都看出來了。

蕭家的把柄握在她的手裏,她離真相又近了一步,而蕭紀衡,她知道蕭遷既然收到消息了,離他知道也就不遠了。

而他,必定會上門與她談條件。

然而,她猜錯了,來的不是蕭紀衡,而是蕭遷。

到了亥時,一輛馬車出現在門口,只停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門口的侍衛看到來人,忙派人進去通報。

許久未見,霍雲見故人披夜而來,讓人上了壺好酒,可蕭遷似乎并不買賬,上來就陰陽怪氣道:“昔日的忠犬成了白眼狼,當真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阿!”

似乎是料到了來人的冷嘲熱諷,霍雲報之一笑,道:“人的眼睛長在前頭,該看的是前面,又何須在乎以前呢?況且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種民間俗話想必您老也是爛熟于耳了。蕭家自诩忠臣,自稱高尚,哪能想到您背後賣主求榮,罔顧人命呢?”

“呵,罔顧人命?霍公公可是在說自己的光輝戰績?死在你手底下的人還少嗎?”

他了解這個十歲就進入蕭家的人,自從他願意成為蕭家的棋子時就已經是染不白的人了,他是蕭紀衡從戰場上撿回來的遺孤,眼裏只有自己更不配談感情,談高尚的品德。

他滿心以為霍雲會被他激怒,然而并沒有,霍雲只是給他滿了一杯酒,一臉輕松道:“還記得你年紀最小的弟弟,蕭竹蒼嗎?”

蕭遷眯起眼睛,不屑道:“他早已被我蕭家逐出,若是想以他為人質要挾大可不必。”

“要挾?還真像咱家能做出來的事。”霍雲毫不客氣地“誇”了自己一下,轉眼目光就黯淡了下來,她道,“他讓咱家給你問個好。”

聞言,蕭遷臉色微變,似乎對霍雲的話感到意外,可也僅僅是幾秒,他便又收起了情緒,怒目而視道:“不要以為掌握了蕭家的把柄,就可以扳倒我蕭遷!好自為之!”

蕭遷碰了一鼻子灰,他沒想到往日可憐巴巴向他搖尾巴的人如今竟是翅膀硬了,揣着兵符高高在上,無奈現在不是動他的時候,畢竟把柄在他手上,不示弱只會讓斷送了他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的蕭家。

“父親。”

他怒氣沖沖地走出霍府,沒想到蕭紀衡竟然出現在了門口,看到這個“懦弱”的兒子,他就後悔當初不該讓這個小兔崽子把那樣的隐患帶回蕭家。

蕭紀衡見父親拂袖而去,原本想進霍府,內心掙紮了一下還是選擇跟上蕭遷,他追問道:“父親為何深夜到這來?”

“你也是長出息了,竟然跟蹤你老爺子。”

蕭遷等馬車一來,直接就提着衣擺上了車,一舉一動全是脾氣。

蕭紀衡忙跟着上車,不敢挨着坐,只好在靠邊坐了下來。

馬車行了一段路,蕭遷才突然開口,“你可确定他是你從戰場上帶回來的遺孤?他一直給為父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以前相信你,沒有對他多加關注,可現在……他總讓我不自覺想起十多年前的霍元習,那可真不是個好搞的老頭。”

蕭紀衡微微低着頭,臉僵了僵,道:“父親定是日夜思慮,想多了。”

“想多了?我倒是希望如此。只是沒想到張尚書竟然這麽不識趣,自作主張,如今張家流放,是時候找人解決了,免得後患無窮,對,還有霍雲,也是留不得了。”

“父親。”

蕭紀衡悶聲聽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擡頭,語氣柔和道。

“嗯?”

“父親是不是希望看紀衡成家立業,發揚蕭家?”

他緩緩擡眸,馬車裏的明晃晃的燈在他眸裏如一汪清水沐浴着夕陽,時起時落。

蕭遷微微一愣,似乎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問,只是一直鎖緊的眉頭依然松開,他用勁兒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松了下來道:“沒有為人父母不希望子女成龍成鳳的,為父當然希望你能盡快成家立業,越早越好,可是阿,你還不行。”

“為何?”

他略顯困惑。

“你不夠狠心,太心軟了。當初唳鳴山你被那姓楚的耍得團團轉,霍雲假扮成新娘來了這麽一計,你發現後竟然沒有當場了結他?以你的劍術又怎會不敵他?給你爹我捅了這麽大一個簍子。你說我怎麽敢放心讓你執掌蕭家。”

聽到蕭遷的話,蕭紀衡默默低下頭,落寞道:“孩兒無用。”

……

霍雲看着攤開放在桌上的文書,上面清清楚楚記載了蕭家私自招募軍隊的每一個條目,與北夷暗中勾結,或許蕭遷原本并沒有背叛大雍朝的想法,但他與外族有兵器交易往來就足以滿門抄斬了。

也難怪蕭家會與顧家反目,且顧家舉家遷往臨安,怕是并不只為了草包兒子這麽簡單。

要想得到關于霍家慘案的證據,還得問候問候方家。

夏夜晚風習習,帶來淡淡的青草味,正好也有些困了,她收起書卷,起身回屋。

楚淩禦被繩子繞了一圈又一圈,緊緊捆住,動彈不得,被關了半天,連個人來幫忙倒杯水都沒有,口幹舌燥,喉嚨還隐隐作痛,早知道霍雲是在騙他,他就不該心軟再陪她去湖邊。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眼巴巴看着桌上的茶水壺,扭曲地蠕動着身體,對準方向,找好力度就縱情一騰,然而……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往往不得心意。

他摔在了桌腿邊,要是用力推桌子,茶水杯一碎,就啥也沒有了。

他艱難仰頭看着如天高的桌子,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不會是第一個渴死的神吧?

這時,一只手闖入他的視線,不輕不慢地倒了杯水,他眼睛一亮,笑容剛從嘴角漫開,便聽到一聲怪異的笑聲。

他擡頭看見來人,笑容逐漸凝固。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放下了一直仰着的脖子,看起來明顯在生氣。

霍雲拿着水杯蹲下來,遞到他嘴邊,像哄小貓那樣道:“喝吧。”

楚淩禦緊閉着嘴巴,閉上眼睛視而不見,發誓不為五鬥米折腰。

霍雲看着眼前這張多日不見的臉龐,心生落寞,視線往下落在他被白布遮住的脖頸,臉色微動。

“你幹什麽!”

楚淩禦感覺到脖子一陣冰涼,一睜眼發現她的手正圈着他的脖子,他頓時像被針紮了一樣掙紮着挪動身體,一臉驚恐。

“你沒刺死我,想掐死我阿?我……我……”

他說着話時,眼睛已經猩紅一片,裝着的熱淚快要兜不住。

他也覺得自己窩囊,明明做好了不再逃避的準備,可發現她有掐死他的意圖時還是沒忍住。

“對不起。”

霍雲沒有收回手,只是定定地看着小神官。

“你是在……向我道歉嗎?”楚淩禦有些錯愕,見她沒有否認,他吸了吸鼻子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