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大俠的未婚妻(八)
淩月姬捧着一碗蓮子羹,走進書房,輕聲道:「我特地為你煮的,趁熱喝了吧。」
夏清南沒有理會她,繼續寫着書法,筆走龍蛇,力透紙背,字跡隐隐透着劍意。
收筆後,他輕擡眼簾,淩月姬穿得端莊得體,附合她正妻身份的衣着,色調沉悶,款式守舊,毫無新意,全沒了以往的那種輕紗曼妙之美。
夏清南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厭惡。
淩月姬待他寫完,才裝作無意地問:「你為何撤銷了追緝令?」
她還真有臉問。夏清南微勾嘴角,眼底卻沒有笑意,「你對此事還真關心啊。」
他早已派了人去調查,細查之下終是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證據處處指向淩月姬。
回想當天,就是因為她的建議,他才下的追緝令。
當初說得好聽,怕蘇巧淇會來揭穿正妻的身份,繼而讓他沒臉。本來淩月姬想讓他下追殺令,是他臨時改變主意,改為追緝令的。
他本想抓蘇巧淇回來,好好質問她為何逃婚,再動以私刑報複。要不是好奇心使然改成追緝令,蘇巧淇真被殺的話,他還蒙在鼓裏,被淩月姬戲耍還懵然不知!
淩月姬見他神色古怪,心下有點不安,勉強笑道:「我……不是怕不除了這個後患,對你不利嘛。」
「哼,說得好聽!」夏清南一拍桌面,「你自己做了何事你心知肚明,現在滾回你的院子,別再來煩我!」
淩月姬一驚,她裝作不明所以,夏清南卻沒再理她,翻臉比翻書還快,對她毫不留戀,也不打算給她面子,直接喚人把她攆走。
淩月姬頓覺不妙,猜到夏清南大概已發現了什麽……不然,他不可能有如此反應。
莫非那賤人沒死?
要不是當時那幾個下人做事不妥當,她何必苦心要求夏清南下追殺令?
她明明吩咐的是讓人在飯菜中下藥,迷暈了蘇巧淇後再插她幾刀,綁了石頭後丢進河中,誰知那幾個下人自把自為,竟覺得蘇巧淇既然昏了,直接丢進河中了事,也沒有做完她吩咐的步驟,後來被她得知,氣得把他們都殺了。
淩月姬為人心狠手辣,做事喜歡斬草除根,為免夜長夢多,才找上夏清南要他下的追殺令,欲以絕後患。
誰知現在夏清南竟發現了真相,以他的為人,最是不喜被人算計。淩月姬打了一個寒顫,知道自己若處理不當,定然沒有好下場……
之後,夏清南把淩月姬禁足,又冷落她沒再在她的院子留宿,不是在通房處過夜,就是到妓館夜夜笙歌。
淩月姬暫時沒犯七出之條,他也丢不起那個臉,才沒有把她休了。
夏清南幾乎一有機會,就要見見夜薇。
蘇巧淇每次見他,都會甩臉色給他看,他還偏偏就好這口,死活要粘上來。
二人皆坐在矮榻上,距離并不相近。
每次見面,他總是努力想挨過去,她卻不會讓他得逞,他越是挨過來,她越是往側退,若他堅持挨近,最後二人便會離那矮榻越來越遠,都坐到地上去。
所以夏清南已經習慣了,不離她太近,卻又不會太遠,就剛好中間能多坐半個人的空間,這是她能接受的最近距離了。
「你變了好多……」
夏清南擡手欲撫摸她的臉頰,手才擡到一半,就被蘇巧淇一下打走。
他笑瞇瞇的,一點也不怒,手被打下來後,順勢拈過她袖口的輕紗,有一下沒一下的卷着。
「爺如果被迫賣身,也是會變的。」蘇巧淇跟他談話時,從沒正眼看他,斜睨向他的眸裏滿是嘲諷。
他卻覺得這眼神兒端的是風情四射,只被她睨一眼,他的心就酥了,真是好一匹胭脂馬。
聽罷她的解釋,夏清南想想,這也是合理,一個人能變化如此之大,只有遭逢巨變,才會性情大變吧,的确是……變得好,變得妙!
蘇巧淇唇角微翹,又冷冷地說:「而且……奴消失多天,爺以為奴是做什麽去了?」
這句暗示已夠明顯,就是說她如今這副模樣,是被绮翠樓調教而成的。
绮翠樓調教人的手段高超,重點培養的名妓不止言行舉止獨具風韻,特別是那床第之術,更是首屈一指的好。
雖說清倌賣藝不賣身,但凡事皆有價,有錢有地位之人還是能享用到的,前題是,要享用到清倌,就必須為她贖身,這是绮翠樓的規矩。
當然也有旁的法子,例如清倌自願瞞着绮翠樓,偷偷的跟別人交易。
這些天,夏清南就在暗自盤算着,如何才能讓蘇巧淇重新拜倒在他腳下,想起那絕妙的床第之歡……
他的喉頭滾動,看向她的眸子一暗,那神情是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
蘇巧淇忍不住嘴角一抽,看那副色迷迷的樣子,這人不知又想到哪裏去了。
這男的就是一被虐狂,人家越不給他好臉色,他越是興奮,越是要貼過來。
他除了相貌像一代大俠外,哪有半點大俠風範?就她看來,此人就是個腦殘的好色之徒,用下身思考的動物。
這次倒是蘇巧淇誤會他了。夏清南行走在外時,甚少如此放肆,有外人在場時更是态度端正,彬彬有禮,讓人找不出半點不是來。
此地既是青樓,他才敢肆無忌憚,任意調戲蘇巧淇,毫不掩飾自己好色的一面。
夏清南稍微收斂起色心,回想早些天想好的計策,在腦中過了一遍,認為沒有破綻後,坐姿變得端正,輕咳一聲,「你不問關于江湖追緝令的事嗎?」
她态度冷淡,扯出一抹冷笑,「有何好問,不是你發出的,就是你家娘子發出的。」
「那你真是誤會我了,我又那會做出此等惡劣之事,是淩月姬偷偷瞞住我發出的,我已把追緝令撤下了。我亦查清當天丢你進河中的,也是她的陰謀,我已狠狠懲治了她。」他言語懇切,伸手過去想輕撫蘇巧淇的手背,卻被她躲開。
她頓了頓,眼中冷意退了點,可态度依然冷漠,「哦?」只發出一個音節。
夏清南見她态度有軟化的跡象,認為有戲,眼神一亮。
「你不問問你的家人嗎?」
果然,此句一出,蘇巧淇臉色頓變,再也戴不起那副淡漠的面具。
「雙親不幸被人劫殺,還有何好問的?」她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夏清南的臉也跟着換上一副愁容,他哀嘆一聲,「我得此壞消息時,也是甚為震驚,想不到伯父伯母竟遭此不幸,實在令人難過。」
他根本沒想過蘇巧淇會知道是他做的,因為那件事他做得滴水不漏,半點證據也沒有留下,就算有人查到蘇家劫殺案有可疑之處,也絕不可能查到是他,沒人會聯想到他,蘇巧淇一弱女子,就更不可能猜到真兇是他。
而且她走投無路淪為妓女,自身難保,更不可能查清事實真相。
見蘇巧淇靜默不語,夏清南将準備好的說詞搬出,語氣極為認真,「我已查出行劫之人,正是那黑風寨的三寨主!」
她渾身一震,眼眶微紅,「奴現在自身難保……知道又能如何?」
見她反應如此,夏清南心下一喜,在一個人最脆弱時打救她,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
見鋪墊得差不多了,他終是丢下了準備已久的重磅消息,「我已為你報了仇,将整個黑風寨剿滅!」
蘇巧淇終于擡眼正視着他,淚水瞬速凝滿了眼眶,「真的?」
蘇巧淇只覺得這人真是厚顏無恥,殺了原主父母後,還把報仇大恩攬到身上,想要她報答他嗎?
她強忍着惡心之意,面上看不出半點厭惡,眼底的冷意也盡數消散,只餘下濃濃的感激。
夏清南看着冰山逐漸溶化,頓感滿意,他颔首低眉,試探地伸手捉摸她的手背,見她沒有反抗,心中一喜,趕緊将那只白玉小手握進手裏,小手柔若無骨,觸感滑如凝脂,他輕輕一捏,仿佛能捏出水來。
「當然是真的,我又何嘗騙過你?」他努力端着一副正義大俠的模樣,腦裏卻盡是龌龊的念頭。
「謝過夏大哥……」她把手抽回後,站起身來,深深一拜,「夏大哥的大恩大德,巧淇實在無以為報,只能……在此拜謝了。」
不是「只能以身相許」嗎?沒有聽到意料中的話,夏清南有點失望。
「我像挾恩圖報之人嗎?你這樣是看不起我!」他也跟着站起來,扳起臉一派正氣凜然,「伯父伯母待我如親子,我又那能看他倆死得不明不白!」
他還覺得不夠,繼續加重籌碼,意欲将她的心一舉攻陷,「我還要把你救出火海,過些天等我籌足了銀錢,就會幫你贖身!」
她感動得流下淚來,淚珠凝在羽睫之上,甚是惹人憐惜。
「夏大哥……巧淇何以報此大恩大德?」
他趁機一把将她扭進懷裏,見她沒有掙紮,色心一起,欲親她一下以示安慰,她恰巧低下頭埋進他的胸膛,他的吻最終落到她的發旋上。
溫香軟玉在懷,絲絲女兒香鑽進鼻腔,夏清南欲念滋生,正當他想更進一步之時,護衛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夏大俠,時辰已到,請回。」
該死!夏清南臉色一黑。
真想一巴掌把那護衛拍死,可他也只敢想想而已,他雖然頗有勢力,可依然不敢得罪強勢的魔教,他忍了又忍,終是忍了下來。
他調整好臉色後,依依不舍地跟蘇巧淇告別,并定下了下次見面之日。
幾天後的黃昏時份,蘇巧淇在街上買了些胭脂水粉,正想回去時,遠遠就瞅見绮翠樓門前,一群莺莺燕燕圍着一名高大的白衣男子,正在拉拉扯扯。
在青樓「上班」許久,她早已見識過搶客事件,也沒覺得有何不妥。
或許那男的一身衣着不凡,看上去是只大肥羊,那群姑娘争相搶着要宰他也屬平常。
她漫不經心的走過去,越走近越覺得不妥。
那背影,怎的好像有點熟悉?
她小心翼翼地繞過去……
一看,心下一沉。
還真是他!他怎的會來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