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出逃
出逃
霍雲頓了一下,本沒有什麽興致去理會這個唠叨的人,卻還是随意地用指節敲了一下牆。
因為她敲得太小聲,楚淩禦聽得有些費勁,便輕輕挪了挪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鐵鏈,往牆邊靠了過去,今晚小覓沒來點燈,屋裏很暗,只有窗外一點月光映在他半張臉上,他活動着眼珠子,像是在交流什麽小秘密一般道:“我聽說你是蕭紀衡的準夫人?”
因為藥物的作用,此時的霍雲只覺得有些困乏,便翻了個身沒有再回應牆對面的人。
哪知沒過多久,又傳來幾聲咚咚聲,敲了一會兒又不敲了,估摸着是覺得她煩了。
閉目片刻,霍雲卻清醒了,困意仿佛被那幾聲敲牆聲敲走了一樣,她坐起身來,猶豫片刻便擡手敲了兩下牆。
随意卻又不失認真。
過了會兒,牆那邊才傳來有些飄渺的聲音,“對不起啊,我可能問得太唐突了。素未謀面,這樣問定是讓你不舒服了。”
霍雲蜷縮起身體,雙手抱腿,背靠在牆邊,腦袋微微後仰抵在牆上認真地聽着他的道歉,無聲笑了笑,這對面估計也是個天真的傻子。
她擡起手準備敲牆告訴他自己沒有生氣,那邊便又再次開口,“如果你是被迫的,等我出去了,就去救你。”
聽到這句話,她準備敲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這裏是蕭府,易進難出,能進來的向來都是被鎖定的獵物,更別說出去,若非主人命令,強行出去那就只能是橫着出去了。
他都自身難保,還妄想救人,實在是滑稽。
她無需他人來救,與其依賴不值得信賴的人,不如靠自己。
她沒有再回應,重新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睛。
良久未得到回應,楚淩禦也沒再說話,身子挪開了牆邊,卻看着窗外的月亮發呆,從剛才開始,他的眼皮就一直跳,跳得人心慌慌。
偏偏這時,手上一陣冰涼的觸感,他扭頭一看差點要叫出聲來,剛張嘴卻被一根木棍卡住了,只能幹瞪着眼睛凝視着眼前的“泥人”,至于為何說是“泥人”,是因為它除了那根卡在他牙齒間的棍子,其餘全是一直在不停往下流淌的泥水。
“……”
“你就是那個廢物神官?”
泥人說話了。
楚淩禦略有些怔愣,心想可不會讓他碰見什麽妖魔鬼怪了吧。
“嗯?看來那月老說得不錯,你還真是本體都丢了,連我的真身都看不出來,哎呀呀……”
話音一落,泥人身上的泥水漸漸凝固,直到最後消淡,一個慈眉善目,青絲摻白的人出現在眼前,身形微胖,說着話的時候眉眼都帶着笑。
雖然和民間的形象不太一樣,但是楚淩禦這會兒倒是認出來了,遲疑道:“土地?”
被喊的人眉尾一提,“你可算認出來了?”
說着他神色自若地抽回手中的棍子,卻見楚淩禦還保持着嘴巴微張的樣子,一時還以為他傻了,那手在他跟前晃了晃,才見他呆滞的眼神有了光。
“可是,小神我……何德何能見到您。”
土地聽了他這番謙卑的話反倒笑得前俯後仰,直呼:“月老兒要是看到你在我面前這麽老實本分的樣子,得和我來氣哈哈哈哈……”
這位土地公公楚淩禦之前從未見過,聽聞土地事務繁忙,他這種小神官上任自然也是沒有機會見到這種大神的。
可這次居然一對一面對面,不禁讓他有些手足無措,還被上神看到自己被凡人用鐵鏈鎖着,實在是慚愧。
土地卻道:“實不相瞞,此次是月老兒求我來幫你的,他說你命中有一劫,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劫?”
楚淩禦撲朔着眼睛,自己原是普通竹子,而後成了一教書先生手中的毛筆,再後來又因戰事頻繁,它寫過成千上萬封書信,逐漸有了靈氣,因助人有功成了小神仙,但奇怪的是,別人成仙都需歷劫,他卻沒有。
他一直堅信是他幸運才躲過了劫數,如今聽土地這番話才茅塞頓開。
終究是劫數難逃。
“那……是什麽劫啊?是我現在這樣嗎?被凡人欺負?”
土地搖頭,“非也非也,成仙之路需經雷劫,可你并未有此一劫,是因為你丢了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楚淩禦一激動,忘記了手上的鐵鏈,這一拉扯,手腕上的皮肉都讓他疼得面目猙獰。
“別激動。”
土地見狀,用棍子輕輕一敲地板,頃刻間,他手上的鐵鏈便都像泥塊一樣碎了一地。
手上沒了桎梏,楚淩禦頓時覺得一身輕松,翻身而起,揉捏着自己的手腕以放松肌肉,還不忘繼續剛才的問題,“那我到底丢了什麽東西?”
“你的一縷魂。”
“魂?”
“不錯。”
楚淩禦覺得奇怪,“可是若非完璧之身,不能成神,但我成了呀。”
土地臉上挂着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語氣沉重,神情卻依舊是輕松的狀态,就像是和一個年紀稍長的長者對話。
“你是完璧之身,可你身上有一縷魂魄不是你的,你的在別人那裏。”
“誰?”
楚淩禦不解土地突然出現卻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忍不住脫口而出。
土地卻賣起了關子,道:“接下來你自會知道。這一切是因你而起,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等你那縷丢掉的魂歸來就一切回歸正常了。”
“小神愚鈍。”
他覺得土地肯定是話裏有話,只是不肯明說,但他情願土地有話直言也不要這樣拐彎抹角的。
土地卻不由他意,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帶你遁地出去。”
說着就要拉着他走,他卻反拖住土地,道:“前輩等會兒,可否再救一個人?”
“誰?”
“……不知道。”
“你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救人。”
“那神仙不就得救人嗎?”
“神仙要是誰都能救,這凡塵世俗怎麽還會有生離死別?”
“這……”
土地見他執拗,也不知是覺得他心高氣傲還是天真過頭,無奈嘆氣道:“你自戰場而生,這些道理你該懂的。”
“不懂。”
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楚淩禦語氣有些冷硬,顯然是撥動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經。
土地也愣了一下,剛才還一臉天真的小神官此刻竟分外嚴肅,如狼毫沾墨輕挑而過的眉頭靠在一起,鎖着的是少年神官的愠怒和哀怨。
這讓他不禁想起月老兒很久之前來找他唠嗑時所說的話,這少年年輕氣盛,本是無情無義邪的竹子,無緣仙道,卻因特殊際遇而有了感情,這其中緣由卻讓他老人家猜不透,這才一直繞在這小神官身邊。
有意思。
土地還想再好好了解一下眼前這個讓月老頗為上心的小神官,卻忽聞屋外有人聲傳來,他眉目和善道:“看來我悶得下次再聊了。你給你施了障眼法,別人看不出來你已經脫離了桎梏,你自己看着辦吧。”
“诶老前輩……”
楚淩禦見他從地上遁形而去,緊鎖的眉頭猛然松開,卻聞嘎吱一聲,屋外人進來了。
小覓打着哈欠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覺一直在嘀嘀咕咕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逃跑呢。”
說完又聳着肩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楚淩禦緊張地觀察着小覓的反應,确定她沒有瞧出端倪才暗暗松了口氣,看着她手裏提着的燈,他問:“這麽晚你還提着燈四處巡邏,蕭府看來是沒人了呀。”
聽了這話,小覓可就不困了,猛一關窗道:“對付你這種對公子無禮之徒,還不需要其他人來,真虧以前公子看你沒處落腳,還讓你住在府上,你可倒好,居然觊觎我家公子中意的女子!可真是狗咬呂洞賓。”
楚淩禦:“……”
沉默了片刻,他開口反駁一下,“我住蕭府,是被軟禁的,他中意的女子我更是……”
他卡住了。
小覓剛關完窗,轉過身來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繼續說啊。”
“不敢承認了吧?哼,我就知道,聽府上的人說你就是從臨安過來的,準夫人也是臨安人,你追人竟追到這邊來了,啧啧真是可怕得很。”
她一邊嫌棄地輸出一邊提着燈籠出去了,直到她走遠,那滿是嫌惡的碎碎念還猶在耳畔。
“他中意的女子,剛剛好我也喜歡……罷了。”
他出門看了一眼隔壁的門,這啞巴姑娘估計也是對這蕭紀衡一廂情願,偏不識他的廬山真面目,闖進去告訴她,她也未必會信。
算了。
他離開霍府那麽久,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不會又生氣了吧。
他讓季楓禾從張舒羽那兒偷回本體,本是想讓她給他送回來的,卻因為張舒羽很快便發現本體不見了,加強了戒備,季楓禾沒來得及把筆還給楚淩禦便從狗洞逃出去了。
因了土地的障眼法,他于夜路上狂奔,到了霍府門口卻發現大門緊閉且門上貼着一個大大的“封”字。
怎麽回事?
怎麽他一回來,世界都像變了一樣。
他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上前用拳頭使勁敲了好幾下門,卻意外從“封”字中間的門縫裏看到裏面滿地狼籍的場面。
驚醒的時候,小覓正好開了窗,見床上原本安靜的人狠狠拽了一下鐵鏈,她上前查看道:“你做夢了?”
楚淩禦久久未能平複心情,偏頭看見窗外烏雲壓頂,卻聽到類似敲鑼打鼓的聲音,他坐起身,鐵鏈哐當作響,小覓連忙警告他,“安靜點!今日我家公子喜事,不許亂發出聲響!”
“喜事?”
“是啊,我家公子和霍姑娘喜結連理,還是逝去的顧将軍的侄女,雖然是顧将軍的兄長認的女兒,但卻分外惹人疼愛。”
小覓邊說邊給楚淩禦端上了飯,今天倒是比以前豐盛了不止一點點,他看着都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