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恩情
恩情
姚相意識到這其中不簡單,欲再深究卻突然察覺門外聲響,他轉身喝道,“誰?”
因他這突然一喊,霍玖桑心裏也跟着揪了一下,心想自己莫不是被跟蹤了?可這裏是姚府,即便跟蹤也不會貿然出手。
“父親,是我。”
姚旻牽着季楓禾的手進來,姚相看到季家千金也在,面上有些不悅,季楓禾雖然最近常往姚家跑,多少熟悉了些,可正面碰到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犯怵。
感知到她的手縮了回去,姚旻輕握住她的手,拉回了腰間,對姚相道:“父親,楓禾方才看見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府上疾奔,又是往父親寝屋的方向,擔心對父親不利,這才和她一起來看看情況。”
他說得分外小心,生怕自己說得不夠嚴謹,讓父親以為自己是在為季楓禾開脫。
感覺到手心裏的溫度,季楓禾心裏的緊張也消了些,轉頭看見跪在地上的人,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她悄悄晃了姚旻的手。
姚旻看了她一眼便會意,轉移話題道:“父親,所以這位是?”
說到正事上,姚相也就沒有什麽心思去考慮這小兩口的事了,但他把手裏的卷軸收起來,也不說話。
季楓禾意識到是自己的存在讓姚相有所顧慮,這才沉默不語,怕是等着她自己有所覺悟。
她欲縮回手告退,卻發現手被緊緊禁锢住,猶豫了片刻,她想開口提醒姚旻,他卻突然側身微微傾倒,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道:“無需有負擔,若是父親不允許你聽,不會沉默的。”
雖然感覺他是在安慰自己,季楓禾心中多少覺得暖和了些,也有了些底氣,感覺到握着自己的手更緊了,她默默揚起了唇角。
“所以你是霍雲派來的人?”
姚相終于再次開口,仿佛剛才的沉默是在推測這上門者背後的人是誰。
霍玖桑擡起頭,站在一邊的季楓禾看着這張臉微微一愣,心中猜想呼之欲出。
此前她便在春風樓聽到一些風聲,上次春風樓醫女事件發生時,她因跟蹤自己的兄長誤打誤撞進了此處,沒發現兄長約見了誰,卻聽到了一些人的對話,其中就說到了當朝霍公公的真實身份,一群人舉杯對飲,高談闊論,卻也不乏一些朝中密事。
她雖只是路過卻聽得尤為清楚,其中一個人醉得東倒西歪,把手裏的酒杯摔碎後破口大罵,“……就算沒了薛賀明,那霍雲犯了欺君之罪,這高位也是坐不穩的!你們好好想想,他長得像不像男人?”
當時的人只當他是喝醉了胡言亂語,更有甚者擔心他這番言論被有心者聽見了大作文章,連忙拿了塊布塞進他嘴裏。
“霍公公?”
季楓禾還是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猜想,可是他不是已經跳湖溺亡了嗎?
姚相聽到她的話,複又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張臉,越看越覺得和“霍雲”這兩個字越來越貼合。
直到霍玖桑點下了頭。
“怪不得,怪不得。能拿到這份文書,還有這個膽量擅闖我姚府,我就猜肯定不是簡單的人,朝中傳言你走投無路跳湖而亡,還真令人難以相信。如今看你出現在我面前,一切便了然了。都是蕭奸人的手段啊!”
原來霍公公沒死,得知這個消息,季楓禾心裏也莫名感到高興,若是把這件事告訴楚淩禦和玉崇,他們定然更加開心。
姚旻鮮少與霍雲有交集,只是擔心這樣被通緝的危險人物出現在這裏會對姚家不利,萬一被蕭家抓住了把柄就遭了。
他道:“父親,這人的風評向來不好,留這樣的人在這裏隐患太大……”
“風評?”姚相反問,“你見蕭家風評如何?高風亮節,兩袖清風,忠肝義膽,這些體面的詞哪一個不符合他們?可這蕭家暗地裏的所作所為又有幾個可以入眼?”
“這……或許只是某些小人對蕭家的非議呢?”
姚旻覺得沒有證據還是不可妄下定論,可下一刻姚相便将手裏的卷軸扔給他,怒不可遏道:“你自己看看!”
姚旻與季楓禾相視一眼,懷着忐忑的心展開一看,不出所料,兩人臉上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言歸正傳,你來找我定是有事相求,但能冒着風險前來求助的,想必并非簡單的事。醜話說在前頭,我們并非一條船上的人,即便有共同的敵人,若是你的事傷及我朝利益,我是絕不可能幫的。”
霍玖桑搖了搖頭,并指着自己的脖子。
姚相反應過來,叫姚旻去取執筆過來。
季楓禾攔住他,道:“我去吧。”
沒過多久,取來了執筆後,霍玖桑執筆沾墨,急急在紙上寫下字來。
只有短短幾個字,“以兵符換一人”。
“哦?”姚相起了興趣,什麽人的命竟然能讓死裏逃生的霍公公用兵符來換,不過這倒是樁不錯的生意。
“你真的會願意嗎?這可是意味着你将放棄你所擁有的權力。”
姚相反問道,這麽多年他與霍雲過招,可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自坐上高位以來,如此低聲下氣。
權力……不過是她為求自保所做的無奈之舉,如今她看到了比擁有權力更重要的事情,即便是苦守着權力也沒有意義。
這麽多年她死死握着自己的權力,縱然她行使這些權利,為一些人謀得了一隅安生之地,他們待自己也是敬而遠之,便是懷揣着感激之情,卻從不與她分享半分悲喜。
自從娘親逝去,從未有人告訴她要開心,世間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誡她,如果松懈就是思路一條。
為此她手上早已沾滿了鮮血,為了彌補,她才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人,讓他們生活在霍府,而在這之前,唯一的救贖就是陶信的弟弟。
可他的眼裏只有她手裏的權,因為有了這個權,他就可以倚仗着她在宮裏我行我素。
最終,她還是沒能為陶信護住他。
而陶信,也因此背叛她。
她提起筆,神情自若地在紙上寫下:“不悔。”
“可是,為何霍公公能只身逃脫蕭家的控制,而且還……還這副裝束?”
姚旻沉思良久,未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季楓禾卻道:“此前我還不敢确定,但宮中傳聞霍公公是……女子之身,不知這可是真的?”
經她一提醒,姚相這才想起前段時日偶爾也聽到這樣的流言,當時只覺得荒唐,是男是女這宮中如何能掩藏得住,更何況還是在薛賀明這樣的人手下幹活。
霍玖桑知道此事終究掩藏不住,況且宮中流言越來越多,即便她如今是“已死”的身份,但凡她還活着的消息傳出,已經快要消失的流言到時候又會卷土重來。
何不借助姚相的力量,或許還可以查清楚當年霍家的案件。
她寫下三個字,“霍元習”。
“霍元習?!”
姚相聲音突然高了些,在她寫完後下意識跟着念了出來。
“可是臨安的霍元習?”
他追問。
霍玖桑重重點頭。
“霍元習……霍雲……”他念叨着,突然覺得像有一條線繃緊一般,緊接着激動道,“你是霍元習之女?”
但見她點頭,季楓禾和姚旻面面相觑,關于十幾年前的霍家案,季楓禾倒是了解過一些,因為聽兄長說過之前父親也曾參與其中,至于其他多的就不知道了。
至于姚旻,他只知道“霍元習”這個人曾一直出現在父親口中,但卻從未見過。
姚相喜極而泣,攙扶起霍玖桑的手肘道:“你……你起來。”
霍玖桑眉頭一皺,對姚相的态度有些看不透,但還是依言站起了身。
“父親?”姚旻也覺得父親的态度變得有些奇怪。
“我雖從未見過你父親,卻受過你父親的恩惠,只可惜知道得太晚,等我找到你父親時,他已經……”
姚相嘆氣道,“你父親心心地善良,樂善好施,而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被攪進十幾年前的那場風波中。雖說蕭、季、張皆間接參與其中,但我要找的卻是那個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
不是薛賀明麽?
霍玖桑一愣,不自覺攥緊了垂在手邊的衣帶。
聽到姚相的話,季楓禾知道自己家曾是害得霍雲家破人亡的家族之一,不免內心有些愧疚,姚旻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話說回來,怪不得我總是晚一步,原來你也在暗中收集證據,如今薛賀明的死也是我未預料到的,他死得悄無聲息,連帶着當年他為滿足自己私欲而搞垮的各大家族的證據都一并消失得無隐無蹤。就連……就連我之前收集到的一點蛛絲馬跡也不翼而飛。”
說着,他重重地長嘆一聲,一時間,他兩鬓都像染上了白霜,這個原本看起來意氣風發的大人物此時像話盡滄桑的老人。
“父親,這也不是您的錯。”
姚旻深知父親對這位從未謀面的恩人有多感激,正因如此才不希望他活在愧疚當中。
對于姚相所說的事情,霍玖桑全然不知情,父親自她懂事以後便納了妾,此後也沒有再與她多親近,只是經常從娘親口中聽到對父親的贊揚,但是她一直都不肯相信一個最後将妾室扶正,抛棄原配妻子的父親會是她口中那樣的人。
姚相感慨萬分,對霍玖桑道:“你盡管放心,你要救的人姚伯伯一定替你救回來,還有……你的聲音?”
被問及此,霍玖桑有些猶豫,但還是寫道:“被蕭紀衡下了毒藥。”